导师听到第一句话就放了心。馆藏文物修复,那都不是谁拍个脑袋,想要修复,就能拿去修复的。
要先打报告,打申请。确切地说,先要申请对这一样文物进行研究:
它的年代,它的材质,它的经济价值和社会价值,它的大致残损状况,是否值得修复……
报告打上去了,批复下来,才能立项,才能对它进行一些深入的研究,比如在上面取样,进行各种材料学研究;
退一万步说,进行研究是需要研究经费的,没有项目就没有研究经费,没有研究经费就做不了实验,做不了实验就发不了论文……
表面观察,取样研究,无损研究,这一套下来,往往就是几个月、大半年过去了。
然后,把研究结果写成报告,向上面汇报,申请结题。结题之后,再申请下一阶段的项目,修复这件文物……
一个文物修复工作者,手艺要有,申请也要会写。不会写报告,拿不到研究所项目、博物馆项目、国自然项目,一辈子都别想升迁!
沈乐身为研究生,写论文、写报告也是本能,格式都不用另外去找。唯一的问题就是……
“老师,实验室里的仪器,能不能借我用一下?”
沈乐诚恳地询问。没有仪器,做不了实验,就没办法解析物品材质。
没有实验报告,就没法针对性地进行修复……
“你开什么玩笑呢?!”
导师郁闷。你又不是啥都不懂的小白,你也曾经是本校学生,本校实验室的规矩你也懂——
那是随随便便谁都能进的吗?!
哪怕是本校学生,本专业学生,都要打报告,要申请,要排队的!
谁用哪一台机器,哪一天几点到几点用,都是事先申请批准的,你一个已经毕业的校外人员,连申请的资格都没有!
“导师,我不是想找你开后门啊。”沈乐一张脸瞬间黑了。我是那么不懂事的人吗?
我会随随便便提这种要求吗?
“导师,我只是想问一声,校外人员使用学校的实验室,有什么要求?
我好像记得,别的学校,或者别的研究所,偶尔也会有人来借我们仪器的……”
“啊……有倒是有的。”见沈乐提起这一茬,当导师的放松了一些。
各个学校,各个研究所,总是有穷有富,不可能所有的仪器都齐备,也不可能所有的仪器,都是当年的最新型号。
所以,大家互相借用仪器,到别人的实验室去做实验,也是时有发生的事情。
我用你的新机器,你用我的旧机器,我用一个小时,你用10个小时……
但是,这种借用,有一个基本门槛,那就是大家都是体制内,都是学术圈里的人,学校,科研院所什么的。
体制外的人,私人公司,私人研究者之类,想要借用大学的实验室?
“你现在有单位吗?”
果然,导师开口就是这个问题。沈乐耸耸肩,摊一摊手:
“我应该能拿到介绍信,或者找到单位帮我协调啥的……”
大不了就去找特殊事务部门!
作为编外人员,付出贡献值,让他们协调借用实验室,他们应该做得到!
反正,也不一定是要借用本校的实验室,只要是他指定的仪器就可以了……
“哦,能以单位名义协调,那就好多了。”导师明显就放松了:
“这样的话,我给你讲一下借用的流程啊……”
特殊事务部门确实足够给力。沈乐找顾玉林证明了脂粉盒们的能力,证明了集齐更多组件,能够提升它们的能力,很容易地拿到了协调手续。
当然,他母校的档次足够高,也有权不搭理借用申请,或者拖个十天半个月,可谁让沈乐还有导师在学校呢……
沈乐就这样顺利地扎进了学校实验室。带足样品,摆开仪器,
第一项工作,对他买来的黑漆螺钿篦子,用广域x射线荧光扫描成像技术(ma-xrf)进行无损分析;
第二项工作,在篦子摔裂的位置取样,用光学显微镜观察、拍照,分析漆层到底有多少层;
第三项工作,在摔裂的部分取样,用红外光谱对漆层部分进行分析,估计其油漆当中添加桐油的量;
第四项工作,在摔裂的部分取样,对漆层、漆灰进行分析热裂解—气相色谱/质谱分析,分析其成分;
第五项工作,对基底层纤维进行红外分析,分析它到底用的是什么纤维……
沈乐埋头实验室,不知今夕是何夕,恍惚又回到了研究生时代。
因为他是外面插队进来的,要尽量不影响本校师生干活,所以通常选择半夜,甚至后半夜来使用仪器。
这段时间,他久违地看到了学校凌晨四点的天空……
一口气忙了十几天,终于把该做的实验都做完了,该收集的实验数据都收集齐全了。
沈乐抱着飞快写完的报告,去敲林教授的门。刚开了个头,房门轰然开启,一个年轻男子怒气冲冲奔了进来,劈头就问:
“就是你要骗我奶奶的收藏?——滚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