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圆盒,正是沈乐刚刚修复的粉彩瓷盒,直径不过寸许,盒顶上两只圆润的仙桃鲜美可爱。
它本来是佩兰的口脂盒,因为器型小巧,绘画精美,素来为主人心爱。
然而,佩兰颤抖着双手开启盒盖,看到的却不是半盒残存口脂,而是叠得极细极紧的一叠白绢。
抖开白绢,绢面上口脂淋漓,朱色如血:
“不孝儿叩禀……”
留给父亲的绝笔只有短短几句,接下来,连篇累牍,全是丈夫留给她的情思。
笔致委婉,情丝绵长,泪水与墨交下。沈乐看了一半就扭过头去,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心头反反复复,只有几句话不断萦绕:
“我爱你至极,但现在的中国,狼烟遍地,随时随地可能爆发危机。到时候,难道让我眼睁睁看着你死,或者让你眼睁睁看着我死?
与其如此,不如我奋身一搏,或者能为你搏一个安稳将来……”
那些前辈,那些革命者们,都是这样想,这样做的吧?所以,才前赴后继,奋不顾身……
从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到现代社会,那么多沟壑,硬生生被无数血肉填平。
用血肉之躯,构筑长城,把侵略者挡在外面,让吾国吾民,重新屹立于世界……
“我知道了。”良久良久,佩兰攥紧白绢,向二老盈盈一礼:
“父亲,母亲,我们该走了。收拾细软,尽快离开这里,不要辜负前来报信的人!”
沈乐看着他们收拾细软,匆匆搬离大宅。聚族而居的一大家子,瞬间星散;
看着佩兰在偏僻的小屋里生下孩子,额头贴在儿子脸颊上,泪流满面;
看着一声炮响,龙旗在欢呼声中缓缓坠地。次年皇帝宣布退位,乾坤旋转,而佩兰抱着孩子嚎啕大哭:“才十个月,才十个月!靖安,才十个月,你就能看到胜利了!才十个月啊……”
是啊,倒在革命胜利之前,甚至,倒在最大规模的、标志性的起义事件之前。那一声炮响,与靖安的死讯传来,其实,只相隔了不到半年……
但那半年,是多少仁人志士的血肉填在里面,才燃起了燎原烈焰,席卷全国啊!
然而沈乐知道,这只是开端,远远不是结束,也远远不是胜利。
亲朋四散,长辈凋零。而失去了爱人,也失去了大部分家财的佩兰,经过多年辗转,终于在滨海市定居下来。
失去了绝大部分家产,失去了亲人的庇护,她还有女子师范学院教师的身份。在滨海,找到一份体面的工作,并不为难。
“好好生活,好好活着。”眼看她一边教学,一边抚养幼子,脸上终于恢复了笑容,沈乐也舒了一口气:
“以后的磨难还很多,要看到新中国的曙光,还要很多很多年。但是,滨海市……大概,也许,总是能安安稳稳,走到新中国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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