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踮着脚绕来绕去,转一个方向去看,慧娘越打,神色越是惨然——
一天不练自己知道,两天不练师傅知道,三天不练,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再好的身手,又怎么禁得住拘在小院里,整整绣了好几个月的花?
沈乐担心、焦急、忧虑之中,只听一声清鸣,姑娘手中的钢刀被远远挡开,几乎脱手。而那柄长刀一翻,直接架在了她颈上:
“你输了!!!”
城头一片死寂。那贼首大步上前,反手一扭,将姑娘双臂扭到背后,直接挟起——
三窜两跳,顺着云梯跳下城头,扬长而去。
沈乐慢慢闭上了眼。他不忍心看接下来的情形,而红嫁衣似乎也不愿意回忆,只拉了一片模糊的红色光影。
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贼首已经拔营而去,和另一支流寇汇合,抢掠另一个更加富裕的城池。
不止一个日升月落之后,贼首在帐内大醉而卧,而年轻姑娘一脸平静,慢慢站起,握住了一直藏在身边的短刀——
一刀抹过贼首颈项。鲜血高高喷起,将她那件为新婚准备、满绣桃花的贴身小衣,浸染得一片血红。
她一声不吭,为自己披上锦袄,收拾停当。紧握钢刀,一刀切下贼首头颅,打了个包袱背在身后,悄悄潜出营帐……
拉了匹马,认定方向,径向州城奔去!
阿恒,我把那个贼人干掉了,你还好么?
阿恒,你可要撑住啊!这股贼人干掉了,我们以后就平安了,我们以后,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换马,避人,彻夜奔驰。奔到州城,看见前面严整的官军军营,林慧娘扯开包袱皮,将贼人头颅高高举起,厉声高喝:
“贼首已经伏诛!贼首已经伏诛——贼军现在城北三十里外,求官军出兵,扫荡残贼!!!”
红衣烈烈,燃动军营。很快就有人出来,询问情况,检验人头,点兵准备进发。
大军浩浩荡荡离去。慧娘也想跟着大军前行,或者直奔小城去看未婚夫,却被留了下来。
一个三绺长须的消瘦官员单独接见了她,反复询问她的经历,然后,长长叹息。
“你在叹什么气?”姑娘被他叹得有些心慌:
“是阿恒不好了吗?”
“啊……不至于。”官员微微一惊,收敛心神。他皱着眉头,在烛光下反复踱步几圈,终于一横心说了实话:
“梁州数十万百姓得以保全,都受惠于姑娘义举。只是,姑娘,你要想得个旌表,可能比较难——你毕竟**于贼首……”
烛光下,慧娘的脸色有一瞬间黯淡,应该是也想起了那段不堪回首的经历。她努力深呼吸几次,高高昂头:
“旌表什么的我不在乎。只要阿恒好好的,只要阿恒一直对我好,我什么都不在乎!”
接待她的官员又叹息了一声,为她安排马匹,安排路引,让她归去。
林慧娘归心似箭,一路换马不换人,只用了一天两夜时间,就奔到了她出发的小城。
然而,迎接她的,却是满府白幡,一口棺木:
“我们尽力了……他伤得实在太重,又没有药材……”
慧娘怔怔地站在灵前,整个人晃了一晃,又晃了一晃。
她推开棺盖,不顾污秽,抚摸着爱人埋在石灰当中,已经变形干枯的脸庞。然后,穿上嫁衣,戴上凤冠,默默跪倒在棺边: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拜之后,解下嫁衣,脱掉凤冠连那柄刺杀了贼首的小刀一起叠好,放入棺中。
她亲力亲为,看着人把未婚夫下葬,在坟前守了七日,趁夜入城,翻进县丞家中:
“之前你们怎么说的?如果阿恒死了,让你们全家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