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不行的!”源清老道连连摇头,“那浑天道坛是何等势力?岂是你们两人——我们三人……”
说到最后,
他忽然止住话头,顿了顿,
言辞一转,又道:“贫道好似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了。”
苏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并不开口说话。
“佛门在闽地已然是深入人心,地藏王菩萨系的道坛、道庙,比之道门香火鼎盛太多了,连巫门道坛都渐受佛门道坛影响,开始被佛门道坛包容吸收。”赤龙真人看着台上还未闭幕的表演,摇头感慨了几句,转而又道,“佛门借这法子宣说自家教派,给自家脸上刷金漆的法子不错。
就是这出戏唱得并不好听,
太柔了,太柔了……”
他说着话,嘴里跟着哼了几句戏词,
又把调子拔高,仍然觉得味道不对,连连摇头道:“还是太柔了……”
虽然赤龙道人对当下这出杂剧评价不高,不喜其腔调柔软,但苏午还是察觉了出来,自己这位师父,显然是个喜欢歌咏之类娱乐的道人。
在这位师父的板车上,苏午还看到了一把旧琵琶。
此下,
台上表演依旧,
但四下里围观的百姓却渐渐少了下来。
天色不知何故渐渐昏沉下去,
不过二三分钟的时间,戏台周围的百姓就都散尽了。
赤龙真人关注着台上的表演,对四下里百姓倏忽散去似是浑然无觉,他见台上乐师弹起了琵琶,忽然转头同苏午说道:“将某那把琵琶拿来。”
苏午点点头,
从身后叠合成一个巨大书箱般的木箱中,提出了一把琵琶,递给了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接过琵琶,盘腿席地而坐,跟着戏台上的调子拨弄弹奏了几下。
他皱着眉,连连摇头,还是道:“太柔,太柔……”
“师父不喜欢这调子吗?”
苏午伸手向赤龙真人。
赤龙真人又把手中的旧琵琶递给了苏午。
拿着那把琵琶,苏午回想着赤龙真人拨弄琴弦时,不同琴弦在拨捻抹挑下发出的不同腔调,他的手指随即落在弦上,回忆着一首歌曲的腔调,
轻轻拨弄了几下……
‘沧海一声笑’……
熟悉的旋律从琴弦上流转了出来。
初听这与现今流行的戏曲都截然不同的旋律,赤龙真人微微拧眉,但下一刻就眉头舒展开来,眼神大亮:“康慨,豪壮!
没了吗?!”
苏午把旧琵琶递还给赤龙真人,摇了摇头:“后面的忘记了,等我想起了罢。”
“你这厮!”
赤龙真人瞪了他一眼,
又低头抚弄琴弦,
又弹出了那一道旋律——‘沧海一声笑’。
“没词吗?
配个什么词比较好,下面的怎么就没了呢?
你这厮,真该打,真该打!”
赤龙真人愤愤不平。
苏午面无表情。
四下里,
天色越发昏暗,
先前被苏午似有意似无意拉下的源清,此时早已经不见了踪迹。
戏台上早已没有了戏子伶人,先前那柔和凄美的戏腔仿佛也只是一场梦幻,戏台仍在,但只有猩红的幕布在台上铺卷开。
而赤龙真人低头抱着旧琵琶弹奏。
这天地间,
仿佛只剩了这一对师徒。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