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饭也要吃。”医生没理会他的讨价还价,“年轻人要好好爱护身体,不然以后得胃病更难受。”
段景琛看温颂年没带手机便主动垫付了药钱。
他扶着人坐到了外面的排椅上,趁护士过来挂点滴的间隙,又跑去楼道口旁的饮水机用热水混冷水,打了半纸杯辅佐药片吞咽的温水。
“你看起来好像有些无聊。”段景琛接过温颂年喝空了的纸杯,把它捏扁后随手掷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
温颂年扣着自己的手指:“有点。”
温颂年已经过了最难受的那个劲,他现在主打的就是一个懊悔,决心下次生病绝对吸取教训,就算人再怎么难受都要把手机随时带在身边。
良久,段景琛又问:“那你会排斥动漫吗?”
温颂年微微怔神。
这个过分生硬的话题切换完全不是段景琛平常的水平。
而且段景琛的语气比起故意试探,似乎更像是破罐子破摔地坦诚布公。
温颂年想不明白其中的缘由,但也不敢冒着暴露自己的风险轻举妄动。
“不算排斥。”他眨了眨眼睛,答得含糊。
段景琛看起来有些紧张:“那我手机里有一部之前下载的动漫,你要试着拿去解闷吗?”
“可以啊。”温颂年没有拒绝的理由。
想着段景琛也为自己忙碌了一个早上,温颂年索性拍了拍他右手边的座位:“一起吧。”
段景琛下载缓存的动漫算是一部慢节奏的公路片。
它讲述了打败了邪恶魔王的勇者小队在民众的欢呼中荣归故里。
可对于小队里的一位精灵而言,这期间经历的十年岁月只不过是她漫长寿命里的沧海一粟。
精灵接着又不甚在意地外出旅行了五十年。
当她再次见到昔日的伙伴时,却发现大家都已经来到了垂暮之年。
而小队里最显老迈的勇者,则在如约陪精灵看完五十年一遇的流星雨后,于鲜花的簇拥下永远离开了人世。
直到这时,精灵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许多被她曾经忽视的秘密与情感。
最终,为了探寻这些回忆里的秘密与情感,精灵再度踏上了自己数十年前走过的路途。
这种被寿命论贯穿始终的故事总是容易让人徒生感慨。
段景琛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他的脑袋斜靠在温颂年的肩膀上,悠悠转醒之间感受着对方身体的小幅度颤抖,还有鼻音过重的吸气声。
听着像是刚刚哭完的样子。
段景琛迟疑地抬头,却猝不及防地撞上了那双充盈着粼粼泪光的眼睛。
“勇者死了。”温颂年转而垂下脑袋,喃喃着去划视频进度条,“他明明那么好,但是第一集就死了……”
段景琛怔怔地注视着温颂年。
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心底仿佛有一块什么东西在迟缓地下陷。
段景琛对于时间与空间的感知就这么堂而皇之的悉数远走,徒留一个空壳去面对理智的坠落、粉碎,以极其决绝的姿态迸发出最为响亮的声音,震得他头脑发晕。
温颂年的感染力太强了。
强烈到足以让段景琛停摆理性,不管不顾地摒弃自己原先按下快门的所有前提条件,只是为了将那一刻无足轻重的生活碎片记录下来。
“勇者后面会复活吗?”温颂年吸了吸鼻子,仰头去看段景琛的眼睛。
段景琛哑然,他甚至不能确定对方言语里的那一丝乞求是否与自己的臆想有关。
于是乎,在明明已经有一个答案先行涌到嘴边的情况下,段景琛却还是换了一种更理想的说法:
“应该吧,动漫后面有出现一个叫做‘天国’的地方,据说能在那里见到逝去之人的亡魂。”
温颂年抿了抿嘴,不说话了,似乎这个回答还不足以满足他的期望。
忽然,手机传来一阵持久的响动。
是舒一帆打来的微信电话。
“你接吧,应该也不是什么大事。”段景琛瞥见温颂年快要见底的吊瓶,“我去找护士看看你的点滴。”
温颂年迟疑地接通电话,点开免提。
“老段你在哪儿!?”舒一帆的声音急冲冲地从话筒里传来,“我七点半醒来的时候学长就不在寝室了,今天又没有早八课,他的手机还在桌面上,别是出了什么事吧!?”
温颂年面对这份被自己意外撞破的关怀有些无所适从。
“我没事。”温颂年依次回答着舒一帆的问题,“段景琛也跟我在一起。”
电话那头瞬间安静了。
“学、学长好。”舒一帆磕磕巴巴,“那个,我刚刚问班长在哪的意思是想大概知道他在干嘛……”
对面的话音刚落,温颂年的肚子又倏然升起一阵绞痛。
他不由得皱起眉头,一连做了几个深呼吸,后知后觉地想起自己今天还没来得及吃早饭。
舒一帆语气迟疑:“学长,你还在吗?”
“段景琛刚刚在睡觉。”温颂年揉着肚子,脑袋在后面追嘴巴,“现在他……”
“什么!!?”
电话那头忽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叫声。
温颂年被喊得耳朵生疼。
他见段景琛跟护士沟通完了,便连忙把手机塞了回去:“舒一帆怎么一惊一乍的。”
“……”把刚刚对话听在耳朵里的段景琛欲言又止,“可能是被吓到了吧。”
温颂年眉头微皱:“我会很吓人吗?”
“不会。”段景琛面不改色地挂断了电话,“都是他自己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