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岁数一只手去数都嫌手指多的赵芊儿,缓缓落下了脚掌,眼睛依旧亮晶晶的,只是却曲起身子,蹲缩在了阻挡起来的厚厚人墙后方。
她脸上还带着刚刚想要显得精神些的给别人看的笑容,似乎是忘记收敛了,或者说,此刻这个灿烂的笑容似乎是最舒服的。
已经痛忍了很久,麻木到不痛了,若是收敛笑容,牵动伤口,反而会痛的要让人打滚。
所以要笑啊。
很多事都不懂也无人来教的赵芊儿,脸上欢笑,双手抱膝埋着头,这也是她最舒服的姿势,早上被那些同龄人抓挠踢打时,她就是保持这样的姿势防御的。
她瘦矮的身板,吃的本就不多,跑又跑不过她们,况且也会消耗体力。
这样蹲缩的防御方式,赵芊儿摸索出来后,觉得很是抗打。
这也是她童年起至今一直坚持认为无比特殊的法宝,一直‘珍藏’在心底。
而一旦使出,便可以承受最小的痛苦,是最好的防御。
只不过后来,那些不喜欢她这张脸蛋的人,还是把她挠花了脸。
赵芊儿虽然当时年纪小,但是也大致知道她是挺好看的,是这瘦矮的身板上,外人第一眼看去唯一能找到的亮点。
所以被挠花了脸后,一身泥的赵芊儿奔跑去了后厨,小声求了一个脾气不好的厨娘很久,后者才给了她一点点面粉。
前提是她要挑很多桶水,清理更多个烟囱。
赵芊儿笑着点头答应了,然后带着这一小份得之不易的微黄面粉,跑回了柴房,紧关上了漏风的房门,用干抹布吸干了脸上伤口溢出来的血水,敷上能掩盖红肿挠痕的面粉,虽然疼,但是水缸里倒映的小脸上,红痕确实是不显眼了。
只是粗糙的面粉就像换了一种颜色的沙子,掺在了肉里。
而且眼下看来,哪怕这么一番折腾之后,她似乎还是个没人看的上眼的弃婴丫鬟。
小小丫头,可笑可笑。
赵芊儿蹲在丫鬟人群的最后方,她的前方是她们黑色的背影,她背对的后面是从窗户中斜落下的春日明媚的阳光。
小小的黄毛丫头就蹲在这中间,不碍着任何人与光的路。
她只是扬着小脑袋,透过前方众人的一双双脚的缝隙,可以呼吸到不算沉闷的新鲜空气,可以看见最前方各房管家们所站立之处的地上,铺盖着的有些儿刺眼的阳光。
赵芊儿笑颜灿烂,思绪也烂漫。
她是不是要永远的睡在茅厕边柴房里的冷炕上了?会不会有一天早起睁眼,那些带毛刺的木材盖在了她身上,堆满了她呀?
她是不是会连柴房都没得住,要被赶出府,当流落街头的乞儿,之后再被老乞丐打断腿或手去给他们装可怜乞讨?那万一没讨到钱,会不会给她饭吃呀?
她是不是没法去和四房的那位大夫人磕个响头道一声谢谢了……
才几岁的她,懵懵懂懂,单单纯纯。
喜与悲,痛与苦,饿与冷,伤心与害怕。
都是纯粹的,苦难也是。
哪怕多年之后的现在,依旧如此。
只不过在戎儿哥怀里,她体会的是纯粹的明媚的喜欢,与要被融化了的幸福。
这番滋味就像多年前,那个夏日,终于荡起的秋千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