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封建奴隶制社会,年轻力壮的劳动力是县官眼里的财产——走出乡村去往另一个地方,也需要批文牒,讲一个合适的道理,领了这张签证才能去别的地方安家落户。
武家庄的绣女奶奶曾经说,她的第一任丈夫是从佩县逃出来的,如果只是乔迁搬家,何必用逃这个词——只有黑户才会说自己在逃难。
地方县衙如果发现流民,大多数情况都要交钱了事,遣返车马驿动官兵押送,每一样都要花钱,如果交不出这个钱,恐怕流民要被扣上山贼匪盗的帽子,变成官兵的一笔功劳——要杀良冒功,找朝廷讨赏钱。
谁又愿意背井离乡,踏上这条绝路呢?逃得出去也未必能找到安身立命的地方,若是被抓住,不光要返籍,还要两头打点人情关系,村长拿着宗族礼法的鞭子来抽打,一个不小心脑袋都要搬家,变成流寇土匪横死他乡——最差的结果,就是冻死饿死在半路,叫野狼叼走尸体,死无葬身之地。
杨左使活了四五百年,他曾经也是蝼蚁,是一个小村官。
临死之前,他的眼睛里只有一片黑暗,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就是笼罩在北辰部州持续千年的乌云,似乎从来没有变过。
从凡人变成修行人以后,仅存着一点点的良知让他看见了这些黑云,哪怕身份和阶级变了,走上超脱苦海的长生之路,可是这铁铸的牢笼从没有消失,漫天黑云变得更广阔,几乎看不到边际。
仙元通鉴带来了秩序和文明,至少结束了无休无止的厮杀。让人族从一个野蛮无知的混沌状态,披上了道德仁义礼法的人皮——不至于让炼气小辈见到金丹依然产生杀人夺宝的心思。
从此大家都分清楚阶级,搞明白境界,见面报了山门来路,就可以和和气气的谈长生大事。
背靠仙家宗族门派的皇帝和大王,也不用再为一亩三分地打得头破血流,喊仙家族长来较量神通,比武切磋来决定地盘归属。
举个简单好懂的例子,哪怕偶尔有开宝马奔驰的化神老怪撞上马自达筑基小年轻,也得先看一眼《仙元通鉴》的等级境界,喊筑基小年轻叫家长来赔钱,叫仙盟报个保险——不至于结下不死不休的仇怨。
后来才有了红信招才,黄信报损,黑信发挑战书的诸多礼仪。有门内比武,有县选和国选,有洲选比武,这些比武看上去像脱裤子放屁——实际上是门派争草场猎场灵矿洞府秀肌肉的行为,可以付出最小的代价,办最大的事情。
如果没有《仙元通鉴》这本宝书,人族或许还是一群猿猴,见到马路上一块灵石,都要来三四个修士打得头破血流。
但是事情都有两面性,这本宝书既带来了文明,也带来了枷锁。杨山朝陆远一跪不起,从不相信自己能够逆天改命,自然有一条条铁律,在冥冥之中紧紧扼住他的咽喉,告诉他——不光凡人有阶级,修行人也无法打破等级境界的差距,化神就是斗不过合道,这是天注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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