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然说话的时候,语气并不重。轻声细语,字字入耳,让人无法怀疑其中的每一个字。老族长深深地叹了口气:“那魔尊以为……老夫应当如何是好?”“放下你的手里的人。“所有的事情到此为止……”江然的条件似乎也并不苛刻。只是老族长却断然摇头:“魔尊这是想要让老夫死。”阴阳若得轮转,是否长生久视仍旧尚未可知,却至少可保老族长性命数十年。江然手持烈焰蛊所散发出来的火焰,凝聚而成的火球。可沉睡了千年之久的蛊神女慕,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疼。死的惨不忍睹。却没想到,她不简单到了这等程度。“……十万大山之事,容不得外人插手。瞬间便将江然等人笼罩在了火海之中。可不等落到江然的身上,便已经被不灭天罡所阻拦。以一己之力,掀起天下风云的当世魔尊!这寒风愈演愈烈,逐渐张狂。抬头仰望,就见一片片的冰晶自天上落下。这一幕,老族长固然是早有成算,毕竟眼前这位可不是寻常人物。一条,两条,三条……先前江然哈了一声,破了她的蛊术,她就知道此人绝不简单。这话刚刚落下,火焰便已经轰然而起。却见一股罡风自火焰之中回拢,牵起火线如蛇,于当空盘旋缭绕。不愧是蛊中魁首。言说至此,女慕豁然抬头看向老族长:“还不杀他,你在等什么?”“与之相比,生死不过小事而已。到底谁是神?自己被称之为蛊神,那此人又是什么?老族长倒是没有这许多的感慨,凄厉的寒风忽然自树梢之上席卷,所过之处,树叶尽数被寒冰封锁。他不管是有着什么样的武功,都是情理之中的。话音至此,已然是话不投机半句多。承受了这天意倒悬不灭神功的反戈一击,竟然也不会就此消亡。江然顺势看向了女慕:“他想吃你,你却帮他?”没有蛊神的血肉入药,没有血丹花和上面的本命蛊补缺。江然则轻笑一声:“人终有一死……借老族长一句话。砰砰砰!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道碰在一处,发出了极其清脆的炸响。反震之力则让那洒下冰凌的寒冰蛊倒飞而去,周身颤抖。“你活得够久了,哪怕现在就死,也算是喜丧。”“反倒是阻止这一切的你,最是该死!!”“原来……原来这世上已经过了千年。这漫天火焰,竟然可以纳入一掌之中……数十条火舌于当空之中流转,最终汇聚到了一处。“更何况,他答应过本王。这已经可以说明,寒冰蛊之坚韧。他早晚会被寒冰烈焰两种绝强的蛊虫所反噬。赫然便是江然的掌心之中。仿佛被永恒的冻结在了寒冰之内。就见女慕眸光一起,毫无征兆的冰凌便已经洒下。若阴阳生变,快则几日,慢则几年,老族长必然会被体内的阴阳二蛊之中所蕴含的阴阳之力反噬,届时半截火焚,半结冰。“本王于寒冰之中,静等复生,不为其他,只为了给我十万大山子民搏一个前程,一个未来。但凡接触到这冰晶,都会被冰晶之中所蕴含的强烈寒意所凝结。江然抬头只是看了一小会,待等那冰晶即将落到他眉心上的那一瞬间,一股狂暴至极的罡气骤然自江然身上散发而出。冰晶倒卷,寒风逆流。这罡风避开了唐诗情,避开了叶惊霜叶惊雪,也避开了长公主。却好似山呼海啸一般,涌向了老族长。以及老族长手中的蛊神女慕。这一刻,不管是已经达到巅峰,更创佳境的老族长,还是已经跌落神坛之下的蛊神女慕。都生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恐惧。再看那缓步而走的江然。他在树梢踩着树冠上的树叶,每一步都带着说不出来的玄妙。身影虽然高大,却并非是那种特别高大的存在。可此时此刻,映入两个人的眼眸之中,只觉得所见好似巨人!他是一座山,他是这片天,他是这无穷的自然之力。是人力不可抗的绝世高手!蛊神自幼神异,可御山中百虫,自创蛊术更是旷古绝今。自十万大山走出去的那七年,见识过这人间锦绣,体会过繁华鼎盛。自然也见过高手!更有甚者,她还曾经和千年之前的魔尊有过一面之缘。然而千年之前的魔尊和今时今日所见到的魔尊,根本不可同日而语。这是什么可怖的神功!?怎么可能有人修炼出这样的武功!?这个人,拥有这般本领,那先前自己和这老族长的一番争斗,于他眼中,又算得了什么?孩童的嬉戏打闹?心中生出这般念头的时候,哪怕她是女慕,她是十万大山的宠儿,是沉睡了千年的蛊神。也忍不住陷入了绝望之中。哪怕她败给了老族长,并且落得要被老族长吞噬的命运,她也不曾绝望过。因为她可以亲眼看着山中子民的成长,借自己而成参天树,庇护山中子民百年,千年!这是女慕一生的执着。如果可以完成这样的目标,做到这样的事情,她可以死!不会有丝毫不甘。因此,那会的女慕心中是有些高兴的。她躺了千年,终于可以彻底休息。但是……如今却不一样。这位好似神灵下凡一样的绝顶高手,他不是山中子民。他是山外人。他挡在了十万大山之前,不让山中子民越雷池一步。这是女慕的绝望!她不为自己的命运,只是为了十万大山感到悲凉。为何这世上有人可以媲美神明,可有人仍旧具备弑神的本领。手中的火焰脱手飞出,只听得砰的一声响。极热和极寒两种力道一触,刹那间化为漫天冰沙,不等落地,就已经化为了绵绵细雨。细雨微凉,落在了场内所有人的身上。江然停下脚步,按在了腰间的刀柄之上:“我有一刀,或可伤神!“还请老族长品评。”老族长微微一愣,抬头之间,整和江然四目相对。下一刻,天机斗转,所处之处还是那树冠之上,但手中已经没有了蛊神女慕。对面也不见了江然一行人。他举目眺望,开声喝道:“魔尊这又是什么把戏?”“把戏?”宏大至极的声音,自天外而来。老族长豁然抬头,就见晴朗的天空之中,倏然睁开了一只眼睛。这眼睛巨大无边,覆盖了整片天空。声音便从这眼睛所在的方向传来:“老族长以为,这会是什么把戏?”老族长本就已经心存惧意,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更是头皮发麻。整个人都颤栗起来。“这不可能……”他喃喃开口,强烈的恐惧凝聚在一处,便化为了无边的愤怒。这愤怒冲上心头,忍不住开声怒喝:“你骗不了我!!!“这是障眼法,这都是障眼法!!!“堂堂魔尊,施展这般下作手段,岂不是徒增笑尔!?“你出来!“老夫如今一身血气乃是蛊神所有。“天下万蛊皆在老夫掌控之中!“又有阴阳二蛊,自然流转,内力无穷无尽,可谓法力无边!“伱现身出来,让老夫和你真刀真枪的较量一场!!!”“障眼法!?”江然的声音之中带着一丝笑意,就见那硕大的眼睛忽然动了。不是往下,而是朝上。巨大的眼睛一旁是另外一只眼睛,再朝上是江然的鼻子和嘴巴。他整张脸就这般呈现在了天际!仿佛,他不在这个世上。如果说,这天下是一幅画,那他此时便是在画卷之外,居高临下的凝望着他这渺小的笛族族长。什么天下万蛊,什么阴阳之变,在他面前,都好似成了一个笑话!只听江然轻声说道:“族长说的其实不错,这确实是一门障眼法。“想来族长也应该有所耳闻,本尊在青国的时候,曾经遭遇秋叶高手袭杀。“当中有一人,可以将人拖入幻境之中。“以山峰为剑,杀人于无形。“此人乃是山外山山主。“本尊将此人斩杀之后,得了他这一门秘法。“融入惊神九刀之中,自此创出惊神九刀第七刀……“斩神明!!”“斩神明……”老族长感觉体内的愤怒都不足以让他可以完整的控制自己的四肢。然而心念一动之间,于他的身后又飞出了两只蛊虫。寒冰和烈焰!寒冰拥抱烈焰,阴阳融为一体。以至于老族长的气势也开始不断的拔高。这一变让老族长的心头一亮,继而哈哈狂笑:“原来如此……“早就听闻魔教于心境精神之上的修为远非寻常江湖人所能相比。“本以为是夸大其词,却没想到,竟然当真如此。“只是魔尊……你当知晓,如今既然是在心境之内,幻觉之中。“一切便可由你我心意而变。“你可以至高无上。“老夫也可以手摘星辰!“胜负如何,尚未可知!!”随着他话音起,他的身形越发的膨胀,越来越大,越来越高。他看到山河都在他的脚下,笛族所居住的山谷,还不如他的一个大脚趾。抬手的功夫,便可以戳破青天。一呼一吸,随着狂风大作,内息一转,脚下大地便一半为冰川世界,一半为火焰地狱。这手掌天穹,俯瞰众生的角度,足以让任何人沉迷其中。只是当他再看江然,便发现……江然仍旧是那般高大,那般遥远,那般触手不可及。巨大的压迫,让他感觉,自己还是那个站在树冠之上,抬头仰望江然的那个渺小之辈。也或许是因为,此时此刻他能够看的更加清楚。因此,他发现江然似乎比方才还要恐怖。他的身形是盘踞在这天地之外的黑暗之中。无穷无尽,绵延好似深渊。那是日光不可及之所,所群星不可追之地。稍微一动,天翻地覆。因此江然并不轻易动弹,只是用一种略带戏谑的眼神看着自己。这认知让老族长心中疯狂,他摇头怒吼:“不可能!!!“这怎么可能?”“如何不可能?”江然轻笑:“老族长以为,此刀可斩神否?”这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好似是一把刀,划破天际,斩入老族长的心中。这世上无神。纵然是蛊神,也不过是山中子民为其牵强附会而成。是蛊神祭祀日日夜夜,顶礼膜拜的连自己都信了。可实际上呢蛊神也是人……她会受伤,她会绝望,她也会死。江然这一刀是否可以斩神明,老族长不知道。但是却很清楚,他斩杀自己,宛如杀鸡!以至于他双目尽赤,仰天怒喝:“江然……你为何要这般行事!?“我想长生久视,有错吗?“我想带领我山中子民,走出十万大山有错吗?“我穷尽一生,只为今日,你为何……为何定要阻我?”江然用一种悲天悯人的眼神,自最高处垂下目光。轻声亦如雷霆:“你我之间,早就已经不是简单的对错所能概括。“这世上,总有些人想要去做一些事情。“也有总有些人,会因为各种各样的理由,不让他去做这件事情。“你我站在各自的立场之上,我恨你歹毒,不愿意让你实现野心,不想让天下苍生为此受苦,有错吗?”恨他的歹毒,是因为他对田有方等人太过无情。虽然江然尚且还不知道,阿竹是假的,真正的阿竹早就已经死了。但是自此人不顾田有方等人的性命,想要借血丹花和本命蛊补足自己所需的时候,江然便已经开的明白。他要舍弃田有方等人的性命。这些人,都是随着他长大的。叫他一声族长爷爷。为了什么样的理由,去伤害他们,都足以称得上一句歹毒。而野心自不用说……他们若是从十万大山走出来,难道能够寄希望于他们和五国之人好好交流?让五国给他们划分出一片区域,休养生息?这不可能!一旦走出十万大山,不知道多少人会丧生虫腹。这一点,江然自然也无过错。老族长双眼紧闭,好似被囚于苍穹大地,继而重新睁开双眼,发出一声怒喝。寒冰和烈焰两种蛊虫于他背后掀起惊天波澜。老族长两手一合,继而悍然送出。寒冰裹挟烈焰,伴随着内力轰然而起。云层因此翻滚,奔向无尽之处。随之而来的却只是一根巨大的手指。那手指仿佛自深渊而起,裹挟着无穷的杀机,足以磨灭这世上的一切。指尖轻轻一点!嗤的一声!老族长用尽全力打出的一招,便在这一指之下土崩瓦解。一条手臂自肩膀脱落,血染山河。来不及发出惨叫,这一指所卷起的刀锋,至此仍旧未曾平息。第二条手臂,也跟着被斩落。背后那拥抱在一起的寒冰烈焰二蛊啪的一声,就此分开。老族长脸上的血纹翻滚血色,莹莹光亮流淌,却猛然狂喷出一口鲜血。这鲜血如雨,落在大地之上,竟然一时不休。只因为,伴随着两种蛊虫的分崩离析,原本平静的经脉脏腑丹田,便开始经不住的翻滚,气血逆流,让他封堵心口伤处的蛊虫,都随之被逼出体外。而先前他背后的那些伤处,也跟着再也堵不住了。无数的血液流淌,好似是想要将自蛊神女慕身上所汲取而来的血液,尽数奉还回去一般。老族长的身形因此仰头便倒,脸上的血纹也开始倒退。就在老族长的脑袋磕在一处山峰上,将你山峰磕的支离破碎时。再睁开双眼……便发现,自己仍旧站在树冠之上。女慕已经脱离了自己的掌握,体内封堵伤口的蛊虫虽然还在,可不知道为何,脸上的血纹也已经褪去,就连那刚刚充盈起来的肌肤,也重新干瘪。他伸手想要将身边的女慕再提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这条手臂,无论如何也抬不起来。仿佛……自己已经失去了这条手臂!“我这是……怎么了……”老族长缓缓开口,声音干涩而又苍老。女慕却更觉的不可思议。怎么了?你在问谁?方才江然说过那一句话的时候,两个人便停了下来没有一个人先动手。正当女慕以为,这是江然和老族长在寻找对方身上破绽的时候。老族长抓着自己脖子的那只手,忽然没有任何缘由的耷拉了下来。紧跟着是另外一条手臂也耷拉了下来。已经被他掌控的寒冰蛊,却忽然死去……他脸上的血纹退却,肌肤重新干瘪,那原本恢复了乌黑的发色,也重新变得苍白灰败。到底发生了什么?第七刀又是什么刀?眼前之人可曾出刀?老族长怎么败的?哪怕蛊神曾经被十万大山子民,供奉为神明。这一刻,她也是满脸迷茫。再抬头,就见江然已经来到了他们两个的跟前。伸出手来,抓住了老族长和自己的后脖颈,就跟提着小鸡仔一样提了起来:“这一场闹剧,差不多该结束了。“接下来我们可以聊聊,十万大山这山中子民,未来的归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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