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就在张县休整一下吧。”
灌婴应了一声,扬起马鞭,赶着车直奔张县。
雪势渐渐的大了起来,到了正午十分,已经变成了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飘落尘埃。
张县在望!
这是一座并不算太大的县城,面积也仅比沛县大一点。
位于大河下游,在一块由泥沙淤积而成的平原上,向北再走两天,就可以看见滔滔大河。
城高两丈,夯土筑成。
县城里有万余户人家,人口不足五万……
马车驶进了张县城门,由于天冷的缘故,门卒一个个也懒得盘问,所以很顺利的就进了城。
在城南角一家客栈里落下脚,刘阚独自进了房间。
灌婴苦笑道:“先生,阿阚兄弟这是……看样子,你那天的话语,到现在还在起作用啊。”
“未必!我看东翁似在考虑其他的事情,未必就真的相信我那天的胡言乱语。”
灌婴犹豫了一下,“要不,您再和他说说。”
程邈点了点头,从车上拎起两瓿花雕酒,又让灌婴把一个小鼎炉搬下来,一前一后的进了客房。刘阚正坐在屋中,用一块粗布擦拭武山剑。看他那认真的样子,仿佛什么事情都无法打搅他。
灌婴也不啰唆,跑去找店家要了些木炭,还有一桶黑乎乎的东西。
“这是甚东西?”
程邈奇怪的看着那桶里东西,忍不住问了一句。
“我也不知道!”灌婴说:“刚才我去找店家的时候,那主人卖给我的,说是叫做石涅,和碳是一个用处,能燃烧取暖。我看他也用这东西,而且又不算太贵,就买了一桶。”
“几钱啊?”
“这一桶一共十钱。”
灌婴一边说着,一边把那青铜鼎炉摆好,引着了火,放进几块木炭后,把那石涅也放了进去。一股很刺鼻的味道传来,让正在擦剑的刘阚一皱眉,抬起头看了过去,“好大的煤气味儿!”
“什么是煤气味儿?”
灌婴茫然的问道,“不过这味道的确是不太好闻……程先生,烦你把那窗子开一下吧。”
刘阚这时候收剑入鞘,走了过来。
看到那木桶里的石涅时,忍不住微微一怔,诧异的说:“这些煤……你是从哪里弄来的?”
“这不是煤,是石涅!”
灌婴很认真的纠正道:“店家卖给我的,很便宜。我正想着用它温酒喝呢。”
石涅?
这分明就是煤嘛!只那刺鼻的气味,刘阚就可以肯定,这黑乎乎的石涅,就是后世的煤饼。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煤炭就已经开始使用了吗?这倒是一个很惊奇的发现。
不过,既然用了煤饼,就要保持屋子里的通风。
刘阚帮着程邈推开窗子,风卷裹着雪花,飞进了房间里。
炉火熊熊,陶盆里的水也滚了,那酒壶里的花雕酒散发出一股醉人的香气,程邈灌婴忍不住咽了口唾沫。
“绿蚁醅新酒,红泥小火炉!”
程邈看着那酒液上泛齐的一层绿色泡沫,忍不住轻声赞了一句,“东翁的诗句,确贴切。”
“咦?”刘阚奇道:“程先生怎知得这首诗?呵呵,当时因这首诗,我还被老唐好一番责备呢。”
“诗由心生,何来那许多规矩?春秋战国五百年,风雅颂早已崩坏,上古诗篇也都随之失传。夫子撰《诗经》并不是要做出什么限制,而是为了正上古礼乐,后人却误会了。
东翁的诗,用于此情此景,再贴切不过。
呵呵,今有美酒,正可以助兴。窗外白雪,绿蚁红炉。三五好友相聚,岂不快哉?”
灌婴激灵灵打了一个寒蝉,“阿阚兄弟,程先生这是要发癫啊。”
刘阚却笑道:“你这家伙,忒煞风景……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先生,我来敬你!”
“我也敬你!”灌婴怎会错失这喝酒的机会,笑呵呵的端起了酒盏。
三人合着那窗外漫天飞舞的大雪,程邈一首南风,刘阚一曲楚辞。二人推杯换盏,灌婴在旁边推波助澜。
酒过三巡,程邈突然说:“东翁,可曾想好自己的命数?”
这花雕的后劲儿颇大,温酒更添酒兴。刘阚已熏熏然,闻听程邈询问,不觉笑了起来。
“先生,我命由我,不由天!”
程邈闻听,先是一怔,而后放声大笑起来。
“东翁此言甚妙,当浮一大白,当浮一大白!”
而旁边的灌婴,却流露出一种奇异的表情,“阿阚,虽说我命由我不由天,却也要知天数啊。”
“天数?天数又是什么?”
刘阚忍不住笑了,“先生也说了,我本不存在,天数与我何干?我即天数,天数即我。”
以刘阚那谨慎的性子,清醒时万万说不出这样的话语。
也是这酒后失言,失却了往昔的那般小心。程邈闻听此话,不由得激灵灵打了个寒蝉。
目光一转,落在了灌婴身上。
却见他,神情肃然,非常认真的看着刘阚,许久后举起酒盏,“阿阚兄弟,我敬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