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以想象一下那情景,只有六颗小牙齿的娃,非要逞强吃水果丁,那么努力地嚼着,把皇帝心疼的,怕他囫囵吞下去,克化不了,可又架不住小家伙的倔劲。
到现在一岁零三个月,有十二颗牙了,每天跟皇帝爷爷一桌吃饭,吃一样的菜,‘奶’娘还留着两个,只是偶尔吸吸,吃着好玩。
小郡王还有个习惯,就是在餐桌上绝不吃刻意‘弄’成糊状的东西,每次只要看到,就一幅嫌恶的表情,非让人撤下去不可——据张怀安猜测,小郡王是觉得,糊状的东西贬低了他吃饭的能力。
这边厢,祖孙俩已吃完了水果冰。皇帝从茶几上的木匣子里‘抽’出一张厚纸片,开始教小郡王认字。
纸片是皇帝亲手做的,每张上面都有一个字,和一幅画,画的左边是几个词语,右边则是一两首朗朗上口的诗。比如,米,下面画一束稻子,左边写上秧苗、锄草、稻谷、收割,右边是《悯农诗》。
张怀安忍不住在心里偷笑:皇帝也太心急了吧,小郡王才多大一点,能认得几个字就不错了,又是词又是诗的,人家七八岁上了学的孩子都不见得会。
皇帝教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对他说:“你去把洪量给朕传来。”
洪量是新上任的工部主事,是皇帝从今年的恩科中钦点出来的。说起今年的恩科,那可是件利国利民的大举措,不仅选拔文、武贤才,举凡有一技之长的,都可以向当地官府自荐,由地方官考核确认后,再向朝廷举荐。
这洪量,是个种田能手,他种一亩水稻,能比别人多产一百多斤这是个很惊人的数字,当场把皇帝‘激’动得从御座上站了起来,要知道,普通的农户,一亩水稻总共也不过百十来斤的产量,次一点的农田,甚至只有几十斤。还记得皇帝说:“有洪量这样的人才,我们赵国的百姓都能吃饱饭了。”
“皇上,洪大人这个时侯多半不在工部。”张怀安想了想,躬身回道。那人倒真是个本分人,做了官,也不肯在官衙里闲坐打屁拉关系,得空就窜到田地里,琢磨新的稻种,说不能辜负了皇上的知遇之恩。
赵延昌便吩咐:“那你派个人去他家里留话,让他明天进宫一趟。”
“是”,张怀安退到外面,抬眼就见枢密使何骆会手里拿着一封信函匆匆走过来。
能劳烦枢密使何大人亲自送来的信函,肯定非同小可,张怀安不敢拦,只是提醒他:“皇上在教小郡王识字呢。”
意思就是,没天大的事,您最好等会再进去,现在是授课时间。在咱们皇上眼里,能比教小郡王识字更重要的事就没几件。
何骆会悄声道:“是太子殿下的亲笔信。”
张怀安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军务大事,耽搁不得。
等张怀安完成了皇帝‘交’代的任务转回来,在御书房外就听见爽朗的笑声,还夹杂着哄孩子的话:“尧儿,你父王和母妃就要回来了。”
张怀安后退几步,又机警地朝四周看了看,这个消息没正式公布前,是重大军事机密,他可不敢偷听。
好在没多久,皇帝就在里面喊:“是怀安在外面吗?再给何大人换杯茶来。”
端茶进去时,何骆会正饶有兴致地看着皇帝做的识字卡片,游说皇帝把这一独创的方法向天下推广,以造福百姓。皇帝开始还推辞了一下,说小时候自己的父王也是这样教自己的,其他的父亲大概也会。何骆会却说,别人的卡片没这么‘精’致,一般只有光秃秃的一个字。
最后皇帝被何骆会说动了,同意让皇家书局雕版,以图册形式向天下推广。
洪量当天晚上就进了宫,张怀安这才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原来他要带小郡王去田间认实物的“米”,最好多几种,比如,稻米,黍米,‘玉’米……认米的同时,也看看农人是如何辛勤劳作的。
也就是说,皇帝不只是在教小郡王认字,还在教他为人、为君的道理,要他从小就知道体察民间疾苦,将来做个贤明的君主。
可是,会不会太早了点?小郡王才一岁多呀,张怀安不禁心疼起来,外面那么热,骄阳似火,小郡王受得了吗?
皇帝和洪量谈完话,见自己最信任的太监像根木头一样杵在那里,两人相伴了几十年,他自然了解这姿势代表的是什么意思,就是对他不满了,要向他谏言,甚至不惜死谏。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他开‘门’见山。
张怀安也不含糊,直接问:“皇上,您明天真的要带小郡王下乡看米吗?”
“是啊,怎么啦?”皇帝有些错愕。
张怀安摄于皇帝的表情,声音越来越小:“外面太阳晒死人,小郡王还那么小。”
皇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都能想到这点,朕这个当爷爷的,难道想不到?我们明天卯时出发,辰时回銮。”
瞧你那德‘性’,敢情你比朕更疼小郡王?你算老几,朕才是他的亲爷爷
皇帝不高兴,后果很严重。第二天的陇上行,眼尖的人都发现,皇帝身边竟然不见了万年跟班张怀安的身影。
于是宫里宫外的人都开始揣测:张怀安是不是失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