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姜循之所以不带简简,是因她派简简去执行另一更重要的任务:查阿娅当初所在的歌舞坊“金碧阁”。
当太子希望姜循帮他掩护,帮他出京捉阿娅时,姜循凝望着太子虽镇定、却显然有些怒的眼神,意识到阿娅的存在,也许比她以为的更重要。
她曾经不把阿娅放在眼中。
一个只会唱曲的小黄鹂,拿什么去将太子迷得晕头转向?姜循不信世间痴情永久,她也不信太子有情——可暮逊为了阿娅要出京。
那么,姜循有必要弄清楚,阿娅到底意味着什么。
姜循沉思间,忽而听到一贵女高声喊:“你是哪个宫的?拿的什么东西?跑什么?”
姜循抬头,冷不丁与一个抱着包袱、掉头想跑的小宫女四目相对。
小宫女眉目清秀,眼珠漆黑滴溜溜转,眼波灵动无比,瞳心却有些蓝,如清泠泠湖水。
这是阿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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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阿娅又要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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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娅抱紧包袱,心中叫苦。
她听宫女说,循循今日进宫。她便以为太子又要和循循讨论什么她听不懂的了不起的大事,这不正是她的机会吗?
循循进宫,通常会带很多侍女。阿娅偷了东宫的腰牌,装作那些侍女中的一员,混出去不就可以了吗?
阿娅心跳咚咚,却没想到循循在这里举办筵席,请了许多陌生女子。
她见到那些女子,掉头便想回去。然而有贵女眼尖,已经看到她了。
阿娅还看到了循循——
明艳得像花一样的循循坐在不远处的石凳上,用纨扇遮住半张脸,眼睛乌黑深幽。
阿娅知道太子是要娶妻的,循循就是他未来的妻子。他未来的妻子是贵女中的贵女,是高高悬在天上的月亮,应当是瞧不起她这种地上污泥的。
然而循循从来不斥她,偶尔见到她,循循的眼神也和其他宫人、贵女不一样。
幽邃的眼睛看不出情绪,但是一定没有鄙夷与厌恶。
此时,阿娅与循循四目相对,更因不说话,而引起了贵女们的怀疑。
阿娅抱紧包袱,以为自己和循循有了些默契,便结结巴巴开口:“我、我是姜娘子的侍女,帮她去取东西。”
一贵女蹙眉:“是吗?”
她狐疑地看眼姜循。
姜循仍坐在那里,半张脸被纨扇盖住,眼眸漆黑,却不说话。
阿娅撒谎便流利很多:“我晚了会耽误事儿的,我要走了。”
贵女:“慢着!”
她伸手来抓阿娅,阿娅却如滑溜的鱼儿一般,闪身便跑。那贵女身形不稳,摔倒在地,一声惊呼后,吸引了众人目光。
阿娅脸色苍白。
众人微怒:“来人,拦住她!”
有女质问:“姜循,这真的是你的侍女?”
有女冷笑:“姜循身边没有异族侍女,这该不是刺客吧?捉住她!”
阿娅慌了神。
她求助地看向姜循。
姜循只幽幽看着她们——来围堵阿娅的都是些侍女;这里贵女多,又是东宫,没有侍卫前来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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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循见阿娅躲开那些女子,将一个个人推倒,慌张地想逃跑,身手十分伶俐。
简简说:“阿娅没有学过舞,那嬷嬷说她笨手笨脚的。”
姜循看众女哀嚎,又朝她告状。
太子一刻前,在她手中写字,悄声:“阿娅和我有些误会,将我当恶人,将你当好人。循循,你帮个忙。”
姜循见阿娅步步后退,慌不择道,朝她这边跑来:“循循!”
姜循想到三年前,姜芜回到家中,姜父姜母与仆从们的言论:“循循,你不是姜家女,你离开这里吧。”
此时此刻,姜循放下茶盏,望着阿娅,缓缓站了起来。
玲珑了解她,已经开始紧张:“娘子,别!”
姜循盯着跑来的、意图拿她当人质的阿娅——
阿娅不会跳舞,身手却利落,她要试探;太子要她做中间人,投得美人所好;姜家与太子其实是一样的,不用她时,将她弃之,用她时、用她时……
春日风凉,姜循立在刚出嫩芽的柳树下。清风徐徐,美人唇角浮起一丝笑。
……姜循岂是那般好用的?!
她看着阿娅朝她奔过来,朝看不到人的身后伸出手:“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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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阁中,太子正与江鹭聊事。
说完了正事,太子听到院中些许动静,微出神,又想到了姜循。
太子便望着窗子,感慨:“循循太聪慧了啊……”
他语气有异,江鹭抬眸:“殿下怕她聪慧?”
太子摇头笑:“聪慧只是循循身上不甚重要的一个特色,孤真正发愁的是——”
他朝江鹭倾身,试图用推心置腹来换小世子的信赖:“……她疯。”
江鹭睫毛掀起,搭在桌上的手指一跳。
外面宫人气喘吁吁来报,慌里慌张:“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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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鹭跟着太子,赶往院落。
赶到的一刻,江鹭目光如凝,看到姜循手持长鞭,朝扑跪在地上的陌生宫女一鞭挥下。
太子目眦欲裂:“姜循!”
日光如刺。
江鹭目不转睛,看着姜循那一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