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师傅老曾的看法与杨百顺正相反。该不该续弦,他曾一腔顾虑,左思右想了三年。除了顾虑儿子,也怕再遇上一个像他前妻那样的人。杨百顺听剃头的老裴说,老曾死去的老婆,生前是个泼妇。当年嫁过来三个月,除了跟老曾不对付,也跟街坊邻里吵了个遍。同样一句话,两种说法,她拣的是难听的那一面,好话也让她说成了坏话。别人与人吵架,自己也会生气;老曾老婆与人吵过,该吃吃,该喝喝,倒在炕上就能睡着,留下老曾一个人生闷气。老曾年轻时脾气暴躁,后来越来越没脾气,除了是杀猪杀的,也是被死去的老婆耗的。现在老孔的妹子进了门,不但不像前妻一样与老曾胡闹,反倒天天对老曾笑,没句坏话。做好饭,总把第一碗饭盛给他;吃了上一碗,再盛下一碗;晚上睡觉之前,还端热水给他烫脚。师娘过门一个月,师傅老曾不但没有消瘦,脸蛋子反倒胖了起来;过去说话声音低沉,现在也高昂起来。高昂之余,早把杨百顺借宿的事忘到了脑后。过去对这事还说一说,现在连提也不提了。或者说,他和师娘一样,认为事情本来就该这样。过去师徒二人出门杀猪,不问路的远近,现在师傅老曾说:
“最好别超过五十里。”
杨百顺:
“为啥?”
老曾:
“当天能赶回来。”
杨百顺心里更叫苦不迭。过去师徒二人出门杀猪,杨百顺盼着路远,不盼路近。因为路近当天就得赶回来,师傅赶回来在家歇着了,自己还得跑夜路赶回杨家庄;路远倒能和师傅消停下来,一块住在远处村里的主家。现在师傅天天要赶回来,出门不超过五十里。自己就要天天跑夜路回杨家庄。天天跑夜路倒也没啥,杨百顺接着不痛快的是,师傅说话也改了样子。过去师徒二人说话,都是竹筒倒豆子,直来直去;现在师傅说话,舌头也开始打弯了。出门不超过五十里,师傅本来是为了自己,但他反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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