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觉扫兴,便围着陆游唐婉夫妇表达不满。陆游道:“如若各位仁兄不弃,婉妹可为大家献筝一曲。”
“好啊好啊!早闻嫂夫人琴棋书画,才情了得,今日得见,三生有幸。”众人的情绪顿时高涨起来。
陆游微笑着看了唐婉一眼,他以她的妻为骄傲。唐婉也温顺地回视他一眼,便向众人作揖道:“如此,唐婉献丑了。”说着,便向八咏楼上走去。众人在八咏楼下各自寻了位置入座。
“公子,我们也找个位置坐吧!”雨墨拉了拉白衣书生的袖子,他们家这位花痴公子的目光正随着唐婉的身影飘飘悠悠飘到八咏楼上去,心魂也仿佛跟了那身影走,全然不顾雨墨的呼唤。
“公子!”雨墨蓦然一声吼,惊得众人都回头看他,雨墨红了脸道,“公子,你再不找个位置坐下,大家都看着你呢!”
白衣书生这才发觉自己正置身在众目睽睽之中,他有些无措和羞赧。起先他一直悄悄躲在众人身后,众人并未注意到他,此刻所有目光齐聚,大家全都认出他来,纷纷招呼道:“士程兄,快快入座!”
只有陆游身旁空着一个位置,是为唐婉准备的,但唐婉在台上,陆游便招呼士程道:“赵公子,坐这里吧!”
“婉妹妹的表哥叫你呢!”雨墨淘气地把“婉妹妹”三个字咬得重重的,一路推着赵士程坐到了陆游身边。赵士程一落座,八咏楼上的筝声就高山流水地响起来。赵士程对着那台上纤纤玉指翩翩抚琴的美人出神地张大了嘴巴,雨墨在一旁用手指轻轻戳他的肩头,小声道:“公子,口水流满地了。”
赵士程自觉失态,赶紧调整了坐姿,但又没好气地白了雨墨一眼。雨墨掩着嘴“嘿嘿”地笑,又附在他家公子耳边小声道:“公子啊,单相思还不许别人笑话?”赵士程再一次扭头白了一眼雨墨,雨墨笑得更夸张了,但只是摇头晃脑地忍着,并不敢出声。
众人都在屏息凝神聆听唐婉的琴声,谁也没有注意到赵家主仆的小动作。而赵士程使劲瞪了雨墨几眼后,赶紧又把目光调到八咏楼上,那位气质清新得宛若晨露朝雪的美人儿是他的婉妹妹。他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如果不是陆游的突然闯入,他和她该会是青梅竹马一对璧人。可是,金人南侵,陆游随母亲逃难到母舅唐诚家,从此,他的婉妹妹变成了陆务观的表妹。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青梅竹马的邻居哪里抵得过朝夕相处的表兄妹?陆游父亲重回庙堂,位居高官,陆家便以一只钗头凤为聘物,聘下唐婉。一朝洞房花烛,他的婉妹妹彻底嫁做陆家妇,而他,赵士程,翩翩公子,一病不起。
从病榻上起身的时候,光阴荏苒,斯人已嫁,多情公子也只能对月空叹,借酒伤怀。赵士程的这桩心事只有贴心的雨墨知根知底,就连赵老爷和赵夫人都被蒙在鼓里,他们只是愠恼于别家同龄的公子早就结婚生子,而他们的宝贝儿子赵士程是恁媒婆说破了嘴皮子也看不上一个姑娘,就这么白白耽搁着大好韶光。赵士程自己倒是不着急,他每日不是温书习字,就是偶尔游园饮酒,日子过得云淡风轻。陆游与唐婉结婚三年,赵士程早就习惯这种单相思的日子,就这么把一个人静静地藏于心上吧,不管窗外天地清爽几许。偶尔,能在不经意间瞥上婉妹妹几眼,便足够了。爱情其实是一个人的事情。
八咏楼上琴声琮琮,赵士程正沉浸其中,忽然身后响起一个老妇人怒斥的声音:“这真是成何体统?”
琴弦崩断,琴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回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