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兼数职啊。”池白榆冒了句。
所以这怪物就是那两个奴仆说的主人了。
她刚刚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两刻钟,看来这怪物的嗅觉还不算敏锐。
以防被他看出她对术法一窍不通,她斟酌着说:“我也是头回入画,还不知晓出画的法子,对那怪——巡守也不算了解,方才多谢你。”
“不客气。”述和语气淡淡,“同僚相助罢了——若论出画,只需用妖气破境。”
好一个“只需”。
她连妖气打哪儿冒出来的都不清楚。
“倒省事。”池白榆微叹一气,“只可惜我现在妖力薄弱,也不知能否破境。”
述和扫她一眼:“妖力薄弱……”
池白榆没看他,单盯着面前的画。
袖下的手却攥紧两分。
别不是被他看出来了。
气息有一瞬僵滞,紧接着,她听见他道:“虽薄弱,但你的术法确然精妙。”
池白榆:“……”
他打哪儿看出来的?
“再者,”述和移开眼神,“能让那人吃亏,也算难得。”
别以为她没听出他语气中的松快意味。
这就是强迫症社畜对随性老板的怨气吗?
“若妖气不够破境,不妨试试那把匕首——至于现在……该聊聊另一事了。”
“还有何事?”
述和缓移过步子,挡在她面前。
他微躬下身,在一片昏暗中平静注视着她的眼眸。
也是离得这般近了,池白榆才发现他的眼尾缀着一点小小的痣。
平时他总没精打采地垂着眼帘,遮掩得七七八八,目下才显露而出。
“东西,还回来吧。”他道。
“什么?”
“簿册。”
池白榆瞬间了然。
难怪还钻进画里救她,原来是讨东西来了。
都是救命的恩情了,她能不还给他吗?
当然不还。
要是现在还给他,不全都露馅儿了。
她冷静问道:“什么簿册?我目前的任务只是执行剜心刑惩,没谁说要写文书。”
“若是记不清了,尚可提醒一句——昨日你在书房拿走的那一本。”
“这话稀奇,除了伏大人给的匕首,我再没拿其他东西——兴许是你自己弄丢了,又或是他丢了。你也看见了,他桌上那一沓簿册,晃得跟闲置了上千年的木屋子差不多。”
述和闻言,双手拢在袖间,懒懒靠在墙上。
“同僚,”他微叹一气,咬字随意而疲倦,“这样只叫人为难。”
“你找他吧,没拿的东西我也不可能凭空变出来。”越过他,池白榆发现画上的怪物不知何时竟消失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在身,不多聊了。”
她绕过他往前一步,抬手按在了画壁上。
待述和侧眸看过去时,她的大半身子都已陷入了壁画中。
他忽想起什么:“钥——”
“要什么都之后再说。”丢下这句,池白榆彻底被壁画吞没。
述和沉默。
半晌,他补全了没说完的话:“钥匙。”
末字落下,房门悄无声息地从外打开。
暗淡的光勾勒出伏雁柏的身影,看见怔在壁画前的述和,他不悦蹙眉:“还没进去?”
述和看向他,眼神中压着犹豫考量:“那簿子,你有没有在房间里找过?”
伏雁柏理所应当道:“房间是你安排的,我又不知她住在何处。”
“不,我是说你的书房。”
一时间,两人皆陷入沉默。
伏雁柏微微眯起眼,脸上露出一抹讥诮的笑。
“你这是觉得我把簿子弄丢了?”他不客气地质问。
“并非定然,只不过总要将有可能丢失的地方都搜寻一遍。”
“这是你应该处理的问题,别拿来烦我。”伏雁柏没心思与他继续往下聊,转而走至壁画前,盯着那抹定格在画中的小小身影,“巡守可曾出现过?”
“不清楚。”
伏雁柏:“只可惜这画每半个时辰才变化一次,难以看见她被巡守撕碎的场景。”
转眼间,他又没了兴致,也不愿在此事上继续浪费时间。
他转过身,那死白的脸哪怕在沉沉黑夜中,也尤为明显。
“等她死了,把匕首拿回来。”他道。
话里话外,笃定她活不过今晚。
“雁柏。”述和忽唤道。
伏雁柏顿了步,未回身,只稍侧过脸睇他一眼。
述和:“此去或有生路。”
“这样么?”伏雁柏扯开一点儿笑,“依我所见,她唯一的生路还得靠着你时时照看。最好盯紧些,也好赶在你这位同僚被彻底撕碎前,留她一口气。”
“看来她确然让你吃了不少苦头。”
“是又如何?”
“乐见其成。”
伏雁柏渐敛去笑:“吃里扒外的东西,向来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言重了。不过每日受那些枯燥差事的磋磨,总要寻些乐趣。”述和顿了顿,“你向来心无定性,总觉此处无趣,不若打个赌?”
“赌她此回是生是死?”伏雁柏笑两声,“没甚意思。”
话落,他转身就要走。
但述和突然开口否道:“不。”
伏雁柏停下,望着门外的熹微光芒。
述和:“赌你是生是死。”
“劳你睁眼,看看我如今这模样,已是亡魂一具。”
“便是孤魂野鬼,也有魂飞魄散的时候。”述和的声音听起来疲倦、平实,“眼下她对你恐怕已心有怨怼,不若就赌一赌,她是彻底忍下这口气,还是取你性命。”
伏雁柏久未出声。
好一会儿,他才提步往外走,只丢下一句:“这般惦记我的性命,先看看她能不能活过今晚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