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在身上流动,是生机,是蓬勃。
谢天行靠在躺椅上,闭目休憩。
“主人。”老仆轻声提醒:“他已经等一个小时了。”
谢天行艰难从躺椅上起身,蹒跚两步,缓慢而僵硬的盘腿坐下。
在整个过程中,老仆都按手在前,静候一旁。只是在谢天行盘腿坐好后,他才伸手为谢天行擦去额头的细密汗珠。
谁能够想象呢?仅仅是这样简单的动作,谢天行都做得如此艰难。
“叫他进来吧,”谢天行调整了下呼吸,让自己更自然一些。
老仆走出房间,转过客室,拉开大门。
门外是独臂的张越静默候立。
“方爷。”张越唤道。
“别这么叫,老仆当不起,”老人半垂着浑浊的眼睛:“不能聊太久,他需要好好休养。”
“我知道。”张越又低头躬身:“谢谢您。”
老仆不再说话,径自转身。
张越知道,若不是这位老人帮忙说话,房间里的人绝不肯见他。
他脱下鞋袜,认真放好,赤足踏进房间,缓步跟在老人身后,一直走到谢天行面前。
老人悄无声息地离开,并带上了房门。
阳台上有光,有躺椅。
房间里有人背光而坐。
黑色武服,白色长发,这个盘腿而坐的男人,脊背依然挺得笔直。
张越忽然“扑通”一声跪倒,豆大的泪珠一颗颗砸在地板上。
谢天行抬了抬眼皮:“哭丧的话,你还得再等几年。”
张越努力克制着情绪,好不容易止住眼泪,才出声道:“师父,都怪我……”
“打住。”谢天行清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我不是你师父。”
张越低下头:“我知道我不配当您的弟子,您也一直只承认有阿任这一个徒弟。”
“一身所学,所托非人。”谢天行打断他,“我哪有徒弟?”
张越止住了眼泪,眼眶却依然发红,他强忍着悲痛:“要不是我跟阿任,您最少也能跟青侯平起平坐,也不至于被谪到青鸟学府来做总教头,更不会被他利用,落得…落得……”
他声音哽咽,一时说不出话来。
谢天行冷哼一声:“你们消息倒是很灵通,如此说来,想必姓柏的在血赎营也过得不错了?”
“他一切都好。”张越低声道:“收到您的关心,阿任也会很开心的。”
“他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谢天行微微皱眉:“看也看了,哭也哭了,还有事?”
见谢天行下了逐客令,张越独臂撑地,认认真真磕了个头:“请您多保重。”
低头的瞬间,再次飞泪如雨,染湿地板。他伏在地上,一时竟难起身。
谢天行闭口不语,一直等张越抬起头来,才缓声道:“你后悔吗?”
张越沉默了,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道:“我不知道。”
他起身,径往门外而去。
谢天行的声音在身后传来:“你还在练功?”
张越没有回头:“每日挥拳七百,踢腿一千,不敢懈怠。”
谢天行看着他左臂空荡荡的袖管:“即使是残废?”
他说话似乎从来不会顾及听者的感受。
张越却显得轻松了许多,他点头道:“即使是残废。”
日光飞影,人人渐渐。
“青国公实力手段都在我之上,在他手下,我不冤。围杀鹰厉公有我一份,如此下场,我不悔。一切都是我自己的选择,与你们无关。”谢天行面无表情,声音也平静得没有波动:“滚吧。”
张越回身,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才转身离开。
……
……
穿过疯狂扭动的人群,从幻蜃酒吧出来。
王武赶了两步,追上前面步伐坚定的樊剑青。
“我不喜欢这个赵克。”王武说。
“我也是。”樊剑青没有停步,“与狼为伍,就算杀死对手,自己也很危险。”
王武向来心直口快,藏不住话,在樊剑青面前尤甚。见她意见相同,也便不多说。
樊剑青又道:“你不用蹚这趟浑水的。”
王武挠挠头:“咱们不是向来风里雨里一起么,咱们跟头儿……”
他自知失言,闭上了嘴。
樊剑青没有再出声,径自前行。
路人行人很多,还有王武一直跟着她,她却仍觉孤独。
因为再没有头儿。
……
……
这个人很强,自己胜算极低。
修炼室里,楚讴毫无形象地躺在地上。
虽然没能当面接触,但楚讴已经明白对手的可怕。
今天的修炼中,他咬牙把训练度再提升了一成,几乎已经触到极限。因为他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他并不想直面对手,甚至想要永远躲下去。
理智决定不再去见黄隼,也不再管他的死活。近期更不能去图书馆,黄隼可能已经把自己让他去图书馆联络的方式暴露了。
不,不是可能。
黄隼一定无法在那样的对手面前保守秘密。
不动不危,藏好,才能生存。
楚讴一向很擅长这个,忍和躲。
但他的心底,却有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渴望。
渴望强敌,渴望战斗。
就像面对唐正时的跃跃欲试,这种期待是如此新鲜,也如此细微,他却始终无法压抑下去。
楚讴猛地从地上坐起,他决定去图书馆看看。
他意识到,自己在发生一种隐约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