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之间,弘时由王爷就成了囚徒。他懵里懵懂被家人叫进来,说有大人夤夜来拜,睡眼惺忪到西花厅“接见”图里琛。没等他发问,图里琛就向他宣布圣命:“着图里琛前往密查皇三子弘时家产,并将弘时暂行密囚。”多余的话一个字也不说,弘时便被九门提督衙门的人用八人大轿严严实实送到了畅春园风华楼西边一处闲置多年的小院落里。从文绣幔帐,宝鼎兽炭,一大群丫头老婆子太监拱着的王府中,突然跌落到这冷清凄凉的土壁房中,他才清醒过来,那一夜的惊心场面并不是梦。他抱着双膝孤零零坐在烧得暖烘烘的炕席上,靠在墙上只是冥思苦索:到底哪里出了毛病?然而心里像泼了一盆浆糊的乱丝,无论如何理不出头绪来:张廷璐一案已是死无对证。凭着张廷玉的小心翼翼,就是有什么证据,决不敢事过多年突然举发。隆科多当然恨自己,但他手中没有证据。他不过是一条囚禁了的疯狗,谁会相信他狺狺狂吠?隆科多擅自带兵进驻畅春园,搜查紫禁城,都是借手允禩命令他干的。允禩既死,连最后的证人也没有了,他怎敢攀咬自己这个身居九重之侧的管事阿哥?那么,是追杀弘历?主持这事的谢师爷已经灭口,就算捉到几个江湖匪豪,能凭他们含糊不清的口供定自己的罪?巴汉格隆行法魇镇雍正,他原本不同意,后来旷师爷力劝,说“不管皇上藏在乾清宫匾后的遗诏传位给谁,三爷您在韵松轩,掌握了中央机枢权。只要事发突然,乱中有意为之,谁也替不了您!”结果更奇,一个神通广大的蒙古活佛,竟在雷霆大震中被摄得无影无踪,死在金水河畔!……但旷世臣并没有被捕过,白天还在书房帮自己看稿子,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告发自己?……
“莫不成是图里琛勾通弘历,假传圣旨造乱?”
这个念头陡然袭入弘时心里,他霍地跳下炕,趿了鞋到门边拉门,只听“咯啷”一响,那门在外边死死地扣锁定了,哪里拉得动?他心慌气促,越想越真越想越怕,又跳上炕,死命掀那亮窗,憋出一身汗,那窗户也是纹丝不动。恼上来他“砰”地一拳打碎了窗玻璃,双手握在窗棂上,使劲大叫:“来人哪!你们这些乌龟王八蛋——我要出去,我要见皇上!开门!你们这群混蛋……”喊着,嗓子已经带了哭音。一个守门的军士过来,用莫名其妙的目光看着疯子一样的弘时,冷冷问道:
“三爷,您犯了痰气么?大呼小叫的,有什么事?”
“你才犯痰气!”弘时隔窗照脸啐道,“你们那个图里琛才犯痰气!凭什么把我关在这屋里?”
“这个小人不知道,我也是奉命行事。三爷您老鉴谅着点,安生着点,您也好受点,我们差使也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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