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罢,递给张廷玉,说道:“你们看一看,要没什么参酌的,就明发!”
张廷玉和方苞两个人都是目下十行的人,略一看就都了然,雍正是竭尽心智要向天下万民表明他与这位统兵大将军非同寻常的关系。但君臣之际,恩人云云,不但肉麻,而且不伦不类。两个人对望一眼,方苞说道:“万岁,三纲之内,君为首,分际不可紊。此朱批若用之密折直批年羹尧尚可,但‘恩人’二字似乎也过了,随邸报颁示天下,臣断以为不可。”张廷玉也躬身道:“灵皋先生的话,臣也是这么想。边将立功,于情应加勉奖,于理是份所当然,似乎不必过于张大。”
雍正要了回去,皱着眉头看了半日,摇头道:“‘恩人’还是要的。当日西陲兵败,六万子弟兵无一生还,圣祖为此痛不欲生。朕与圣祖一德一心,年羹尧为圣祖爷出了这口气,就是替朕尽了孝,成全了朕的孝心。因此朕要称他‘恩人’。留下前两句,加上‘国之柱石’四字批语,依旧明发。这个稿朕誊到密折上给他。岳钟麒也要有所慰勉,照你们的意思办就是了。”他说着,张廷玉已将改稿拟好,雍正比较着看了看,果然已不显得那么刺眼,只说了句“也罢了”便不言语。张廷玉知道他还要打座参禅,捧了折本挟在怀里便辞出来。看那天时,仍是丢絮扯棉纷纷扬扬地落雪,只因是头场雪,地气尚暖,地下半雪半水,像受潮的糖上盖了一层厚霜。略一停步,风扫下房顶的雪团落了一脖子,又凉又湿。张廷玉倒觉心安不少,扶着一个太监一步一滑地去了。
雍正的这一措置全部打乱了允禩与隆科多精心策划的举丧政变阴谋。专务提兵调将的隆科多听那苏说张廷玉不许启用调兵印符,有心去和张廷玉理论,但毕竟心里怀着鬼胎,几次见张廷玉,连提也没敢提。张廷玉原对隆科多不抱疑心的,原也想寻机会解说一下。开始时是忙得没空,待后见隆科多压根不说这事,倒上了心,也不说什么,只令大内侍卫侍候警戒雍正安全,又借口各王贝勒居丧哀痛,恐体力不支,加派太监守护各灵棚,允禩等人入厕,都有两个太监扶着进去。别说私房话,轻易连个眼色都不敢递。隆科多六天里头借故巡查紫禁城防卫,带着鄂伦岱一干侍卫绕金水河看了,只见到处都是新设的兵营,编制统属又各有归属,路过毕力塔防区,他连进也没敢进去——这些兵营中旧属倒是不少,问了问,有的说自己归德楞泰管,有的说是张五哥,还有竟说归内务府统管,各自不一。弄得隆科多又惊又疑,又担心着允禩翻脸,直急得坐不稳站不宁睡不安,一闭眼便做噩梦,热锅上蚂蚁般没个走处。雍正几次问事,见他时而惊惕时而恍惚,先还以为是悲痛迷心,后来也觉诧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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