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还是句人话。”胤哼了一声掉转脸来,吩咐道,“把阳泉县令送的鹿肉取出来,今晚我犒劳兄弟们!”说着,鹿皮油靴踩得吱吱咯咯响着,带着众人进了山神庙。
这是一座废弃不久的庙宇,空落落的大院覆盖了尺余深的雪,依着山势,正殿两边庑廊齐整排着两溜厢屋,檐下垂着二三尺长的溜冰。半旧的房舍门大敞着,窗纸都没有破;楹柱上的朱红漆皮也没有剥落,微旧而已;只有当院一个人高的大铁鼎上头厚厚地裹了一层雪,冰冷阴沉地矗在雪地里,仿佛向人们诉说着什么。这一群人闯进正殿,只听“唿”地一声,扑棱棱惊起一大群在殿中避雪的石鸡、乌鸦、山鸡,还有一只狍子冲门逃出,猝不及防间,钱蕴斗吓得一屁股坐到雪地里。倒是蔡怀玺眼疾手快,一手擒了一个,看时却是两只野鸡,笑嘻嘻说道:“十四爷好口福。”
“嗯。”胤眼中闪过一丝笑容,随即又敛了,大踏步上阶,一边跺着脚上的雪,吩咐道,“把院子里的雪清一清,廊庑下的栏杆拆下来生火。两位笔帖式和我住正殿,我的侍卫住西配殿,善捕营的兄弟们住东配殿。”说罢,解了斗篷递给从人独自走进正殿,向着神龛中被烟熏得乌黑的山神打了一躬,口中喃喃念叨了几句什么,回头对钱蕴斗道:“这不像个破败了的庙,怎么没了香火,敢怕是道士和庙祝卷了庙产逃走了?”钱蕴斗笑道:“是,奴才也觉得蹊跷。”蔡怀玺在旁点着火,说道:“爷不知道,山西去年大旱,寸草不生,这里几十里都不见人烟,并不为天冷怕出门,这里有的是煤。人们都饿跑了,庙里的人自然养不住,哪里还会有香火?”胤尚未答话,猛听院里“妈”地一声大叫,接着便是一片嚷嚷声:
“把这个臭尸弄出去!”
“找门板来!”
“啐,晦气!”
胤这才知道是亲兵们清理房间发现了冻殍。因房中火刚生着,烟雾大,他不介意地踱出殿外,果见东配殿一群人连说带议论地正在搬运尸体,便道:“你们嚷嚷什么?”一个亲兵忙过来禀道:“东房里有个尸体,已经冻僵了,是个女的……”胤没吱声背着手来到东配房,果见一年轻女子,大约十四五岁上下,头发披散着,穿一身蓝线的青土布布衫,赤着两只小脚,用裹脚布把两只鞋贴前后心捆着,两手拊心靠墙角坐着,脸色黢青,像燃尽了的香灰一样难看。几个善捕营的兵士啐着骂着,大约是怕晦气嫌脏,却没人动手搬尸。胤冷冷说道:“你们也算八旗子弟?我为大将军王,在西大通带兵打阿拉布坦,一仗下来尸积如山血流成河!你们不配给我的兵提鞋!——来,我的护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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