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还穿这样的服色?”允恶毒地微笑着,“我原想你,又怕落了单相思,就全当你死了,看来你活得满得意嘛!不过,雍正也忒小气的,就封不了娘娘贵妃什么的,你这样姿质,还不该给个嫔御名号?我好像得喊你一声嫂夫人了吧?”
乔引娣一下子抬起头来,用惊恐哀伤的目光盯着允,轻轻颤声嗔道:“十四爷……您信不过我?我还是原来那个引娣!我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盯着我的眼睛!”
“什么?”
“盯着我的眼!”允暴躁地喊道,“不许回避!”
引娣凝睇看着允虎虎有神的眼,她的眼神里有诧异、有爱恋、有痛惜,也有忧伤,也有纯真与勇气,但是没有允想察觉的胆怯与羞怯。许久许久,允垂下了头,一蹲身坐在石栏下的石阶上,双手猛地埋住了头,发出一阵受伤了的狼似的嚎笑:“你——你这贱人!我已经忘了你,你为什么还要来看我,既然对我有情,你当初为什么不死?!啊嗬……”几个守候在花厅门口的太监听见哭声,从墙角伸头看了看,又缩了回去。
“十四爷,我来看你,实在想的慌。”引娣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挨身坐在允身边,哭着道:“我没有死,是死不成。我也不甘就那么寻了短见。皇上待我很好,没有欺侮我,我觉得还有脸有指望见你……”
允擦干了泪,抬头怔怔望着湖水,说道:“指望!我还有什么指望?我原本就不该来,不该生在这帝王家!”引娣惨笑着在他身边跪下,说道:“宁耐些儿熬着……爷还能跳出牢坑的。等你灾星退了,自然还是人上之人。”她一长一短说了自己入宫后的情形,又转述了雍正的嘱咐,又道:“听人说八爷的奴才还在外头乱嚼舌头。朝廷下旨三家的家奴都充流到远处了。万岁说,为了这个天下,真逼急了他,他也只得担上杀弟的名声——十四爷,他是说得出也真做得到的——你和八爷不一样,何苦搅到那堆里去?何苦硬要背他的黑锅?听听引娣的话吧……我能骗我的十四爷不成?”允这才知道外面的情形,雍正为了上下同心求治,决意要彻底扫荡允禩的气氛了。想想允禩平素并不和自己知己,相互提防着,也和皇帝差不多,自己何苦硬要垫在里头替这个八哥拉硬弓?思量着,允一腔热血都化作冰水,他心灰意懒地叹息了一声,说道:“在人矮檐下,不得不低头,我也认了!”
“爷这样想,就是爷的福气。”引娣远远见高无庸散着步子过来,心里一阵酸楚,哽咽着道:“爷的辫子松了,我再伏侍一次吧……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呢……”说着替允打开了头发,细心用手慢慢梳拢了,归总儿打了辫子,将自己头上一根蝴蝶结解了替他挽了结,不无依恋地站起身来。
高无庸打心底里叹息一声,慢慢踱过来,向允一躬,对引娣道:“时辰早已过了,咱们该回去了。”
一刹那间死一样的沉寂,允迟钝地站起身来,引娣向他蹲了两个万福,说道:“奴婢去……去了。”
“还能再来么?”
“要活着,要等……”
“你去吧!”允背转了脸摆着手道,“你不要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