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少君随着杨公公进了殿内。第一个投来的目光,是天子亲卫统领沈佑的。沈统领身负护卫天子安危的重任,每日随行天子左右,对任何一个觐见天子的臣子或内侍都存着戒备提防之心,用省视的目光看人是常事。不过,今日这两道“省视”的目光,格外明亮,格外持久。冯公公,好久不见了。冯少君迅速抬眼,和沈佑的目光遥遥相触一下,旋即分开。“奴才冯三儿,见过皇上。”冯少君利落地跪下,磕了三个头。庆安帝目光一掠,心情之复杂就不必提了。他做燕王的时候,为了招拢有用之人,不拘男女老少。诸如于二娘,虽是女子,脸上还颇了相,依旧深得重用。像于二娘这样的女子,暗卫密探中不乏其人。眼前的冯少君,却又和她们都不同。论能耐论手段论机变,她都是最顶尖最出众的。偏偏她还是沈佑的媳妇……生了旭哥儿也不消停,不愿安于内宅,再次以冯公公的面貌身份进了宫!“免礼!”庆安帝压下纷乱的心绪,给与了得力下属应有的待遇:“起身说话。”冯少君谢了天子恩典。趁着起身之际,迅速瞥了龙椅上的天子一眼。庆安帝身着龙袍,气度沉凝,不怒自威。那份威仪,很容易让人忽略这是一张英俊的脸。和她记忆中的天子一模一样。不,比前世的庆安帝,更多了一份霸气。那是权掌天下带来的从容镇定。庆安帝也在打量冯少君。不过,冯少君的易容术出神入化,看来看去,也还是一年前冯公公的模样,没什么变化。“三儿,你这一年差事当得不错。”庆安帝说着彼此心知肚明的场面话:“现在既是回来了,还在朕身边当差吧!”冯少君恭声领命:“奴才谨遵皇上口谕。皇上对奴才的厚爱,奴才铭记于心。日后,奴才一定尽心当差。”庆安帝目光一掠,略一点头,便开始宣召臣子进殿议事。冯少君自动自发地站到了杨公公身侧。这一年,冯公公出宫当差,一直没有露面。不是没有内侍蠢蠢欲动,想争抢冯公公留下的空位置。只可惜,不论送多重的礼,杨公公都没个准话。今日,冯公公回来了,立刻占据了天子近身内侍的第二位置。一众内侍既艳羡眼热,又不得不服气。沈佑看着冯公公趾高气昂春风得意的嘴脸,目中闪过笑意。……直至正午过后,冯少君才得了空闲,陪着杨公公一同坐下。内侍的午膳比起天子亲卫来,还要稍好一些。同样四菜一汤,两荤两素,颇为精致可口。当值的时候不能饮酒。杨公公也从没有饮酒的习惯。冯少君殷勤地为义父布菜:“义父当差辛苦,多吃些。”杨公公心情舒泰,呵呵一笑:“好了,三儿,你自己也吃吧!”抢着伺候杨公公的内侍多的是。奈何杨公公从来都看不上眼,还是义子伺候着舒心。做义父的感觉美滋滋!杨公公目光一扫,示意旁人都退出去。然后低声笑问:“你的身子还好吧!”冯少君抿唇一笑,低声答道:“义父放心。我好得很。”杨公公嗯一声,一语双关:“家里都安排妥当了吗?”“一切稳妥。”隔墙有耳,哪怕这屋子里只他们两人,有些话是绝不能说的。杨公公问得含糊,冯少君答得也谨慎:“义父不用为我操心。”杨公公瞥她一眼:“咱家私下向皇上进言,你五日就出宫一回。宫门那边,咱家也吩咐过金公公了。你只管出入,没人敢刁难你。”冯少君精神一振,心中大喜:“多谢义父!”按着宫中规矩,天子亲卫一旬可以出宫一晚,一个月休沐一日。内侍的规矩就更严苛了,一个月只休沐一日,能不能出宫,还得看守宫门的金公公肯不肯开宫门。之前,冯少君就和天子亲卫一个待遇,每十日可以出宫一晚。现在直接五日可以出宫一回了。如此一来,隔几日就能回去看一看孩子了。杨公公看着冯少君眼中的灿然欢喜,心里也觉快慰。这件事确实是他向天子进言。其实,这很不合规矩。不过,只要庆安帝点了头,什么规矩都可以改。杨公公和冯少君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笑,很快转移话题。“义父,我一年没进宫了。宫里现在什么样子,义父和我说说吧!”冯少君殷勤地夹菜。杨公公欣然接受义子的伺候孝敬,一边吃一边慢悠悠地说道:“皇上登基之后,迅速掌控了朝堂。秦王妃死了,被以庶人之礼安葬。汉王被关在宗人府。赵王没有就藩,还在工部里当差……”这些大事,冯少君早已知道。不过,亲自听杨公公说一回,感觉颇为不同。一桩桩一件件,仿佛历历在目,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波涛汹涌暗藏杀机。冯少君感受到了久违的熟悉的热血涌动。“宫中倒是还算太平。田淑太妃一直在翠微宫里养病,其余几位太妃,也都在寝宫里待着,很少出来走动。”杨公公又说起了后宫:“皇上忙起政事来,就睡在太和殿。隔两三日进后宫,都会宿在椒房殿。”“对了,东宫里的蔓儿姑娘,生了一位小郡主,乳名榕姐儿。”冯少君低声问道:“蔓儿姑娘一直没有名分吗?”之前没名没分的,也就罢了。现在连小郡主都生了,总得给一个名分吧!“太子妃娘娘亲自向皇后娘娘张口,要封蔓儿姑娘为太子良娣,皇后娘娘已经应允了。”杨公公的语气中流露出太子妃的赞许:“太子妃娘娘实在是宽厚贤良。”反正,后宫里人人都知道袁皇后是什么脾气。以后这宫里还是得靠太子妃娘娘啊!闲话一番后,杨公公忽地提起了前不久的曹氏一案:“曹家男丁全数被斩首,满门流放,不得归京。”“皇上已经尽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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