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文华太后之死吗?我瞧九姨只怕连文华太后长什么模样都记不得了,王家真是好手段……”
主仆一边议论,一边进了迎面的屋中,燕九怀在一株树后藏好,从枝叶缝隙里窥探着,耐心等待,没过多久,屋中传出一个清脆的声音,道:“蛮儿你去了什么地方,这么久才回来?”
“果然是她!”燕九怀听得这声音,与自己那日隐在墙后偷听到的一般无二,这才确定下来,颇为意外,“丰淳第九妹,封号元秀的公主?那河北小儿贺夷简,倒真是有眼光,一见钟情就钟情了一位金枝玉叶,只可惜杜家那老狐狸吩咐各个望族封锁此事,显然是不想让他如愿,嘿!杜家老狐狸狡诈阴险,当年连本郎君的师父都算计过,这一回要不要也阴他一把,替师父报这个仇?”
屋中之人不知暗处有耳,郑蛮儿分辩道:“我只是瞧见雨小下来,就在观里到处走了走,九姨,三祖姑的这间道观也太小了些!”
元秀这几日已经很明白她归心似箭的心情,原本平津长公主和她约定郑蛮儿不住多久,但长安那边始终没有车驾来接郑蛮儿走,而郑蛮儿得了平津的叮嘱,一心惦记着自己的任务是缠到元秀回宫,也不肯让于文融独自送走自己,所以这段时间,不管什么话题,她都会扯到了清忘观非久居之处上,元秀果断的不接这个口:“你若是实在住不惯,不如先回长安?”
“这可不行,母亲叮嘱了我与九姨一起回去。”郑蛮儿咬牙切齿道,“或者九姨终于良心发现,愿意可怜可怜我了?”
“你住的这么难受,做什么还要与我耗到现在?”元秀见她说的委屈,心里也有点过意不去,温言哄道。
郑蛮儿一脸坚决:“我可是头回领母亲的吩咐,九姨就不能疼一疼我,好叫我能够在母亲面前得回脸?”
“大姐还不够给你脸的?”元秀白她一眼,“我瞧大姐爱女之心,是情愿自己没脸也要给足你体面。”
“有道是长姊如母,又说生女肖母,九姨若是愿意学一学我母亲,那该有多好?”郑蛮儿叹息。
元秀嗤笑:“我怎得不疼你了?不是一直催促你回去?你自己硬要留在这里陪着我,又能赖谁?”
“我是心疼九姨,可九姨不想疼我。”郑蛮儿叹道,“我算是看出来啦,九姨你好没良心。”她见元秀还没松口的意思,对蜻蜓使个眼色,决定把明日昌阳公主前来的消息暂时瞒下,免得元秀早有防备。
郑蛮儿是个坐不住的人,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又跑了出去,说要到后面去数荷池里新长了几片荷叶。
元秀笑着摇了摇头,继续抄写《黄庭经》,这回是采蓝在替她磨墨,不免道:“阿家在这里已经住了这么久了,就是心头有气也该消了,何必还不回去?承仪郡主自幼娇养,平津长公主爱之如珠如宝,这一回舍了郡主陪阿家住这许久,还不知道在长安日日夜夜是什么样子的心疼呢!”
“她若是有空心疼早就派人来接蛮儿走了。”元秀见蜻蜓、蝴蝶都被郑蛮儿带了出去,便道,“那日大姐走时悄悄告诉我,她府里有些事情要瞒着蛮儿,所以才留她在这里,倒也不全是为了陪我,从大姐回去到现在,长公主府一次都没来过人探望,显然大姐那边的事情还没完,蛮儿只道她是在陪我,却不知道我又何尝不是在陪她?”
采蓝闻言大喜:“阿家是说若长公主府来人接郡主,阿家也会跟着回宫?”
“……”元秀顿时语塞,采蓝见状,苦口婆心道:“阿家,奴说句逾越的话,便是寻常人家嫡亲兄弟姊妹,又有几个是和和睦睦、不吵不闹的?云州公主年纪小,因着生母早逝的缘故,性.子格外要强些,阿家是她的姐姐,又是元后所出的公主,何必与她一般见识?再者阿家若不喜欢她,云州连个同母兄弟都无,阿家要收拾她,有什么难的?”
“也不是为了她……”元秀懊恼道,“五哥……”
“奴虽然不知五郎为何责怪阿家,但五郎是阿家同母亲兄,就算有什么触牾之处,难道还会一直记着不成?”这回采绿也过来帮腔了,“阿家只想着五郎这回的责怪,可还记得幼时五郎有多么喜欢阿家么?”
元秀咬了咬唇,却想起了那日甘露殿上丰淳含笑提起的她幼年时教她描红之事……那是她的嫡亲兄长,堂堂一国储君,好意教她描红,却被她顽皮涂得洗了三盆清水才能出门,不以为忤,反而提起时笑容满面,丰淳虽然已经有了三子,长子也快到启蒙之时,可如今他政务缠身,那三个亲生的儿子,恐怕也没这个机会得到他手把手的教导吧……元秀心渐渐软了下来,点头道:“若是大姐府里无事,那就带蛮儿回去吧。”
采蓝、采绿皆是喜出望外,屋外不远处,耳目灵敏的燕九怀却在咂舌惊叹:“就因为被兄长责怪了几句,这位九公主连长安都不待了,跑到这又小又破旧的道观来一住月余,中间大姐来都没劝走,娇生惯养的外甥女亲自陪住纠缠到现在,还得贴身女婢抓住机会才哄得她愿意回宫……气性这么大,不愧是金枝玉叶!”
“嘿!若是杜老狐狸看到这一幕,不知道会不会立刻赞同将她许给贺夷简,好叫那位思慕美人至今不肯回河北去的贺六郎好好消受?”燕九怀怜悯的摇头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