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河南岸,崖壁旁。
刘妈妈惊喜中甚至是带着惊慌地匆忙面向望河。
那叶小舟如同一支黑箭,刺破白浪。
它近了,越来越近了。
然而,刘妈妈原本因为欢喜而张大的嘴,却又随着它的靠近而渐渐合拢。
她看清了,这来的不是一艘她原以为的可以救命的大船,却竟是一叶自身都或许难保的小舟!
这一刻,刘妈妈脸上的表情变化之丰富,简直都可以出一章变脸大作。
小舟终于到岸,操舟的老者抛下船锚扣到岸边一块大石后头。
“咚”一声,船锚入地。
老者擦了擦额头上并不存在的汗珠,目光往前一扫,慈眉善目的脸上露出了和气的笑容:“嘿,这是什么情况?”
只见岸边一片狭地,后方陡崖高立,衰草枯树且不说,显眼的是,水岸边上一老一少的两名女子。
年长的一身狼狈,这时正僵站在火堆旁,表情呆愣。
年少的那个原本伏在一堆乱石上,这边小舟靠岸,她随即快速起身。
就在船上老者问话时,她拧着裙摆,一边就从堆高的乱石上小心走了下来。
却是个细瘦得仿佛风一吹就能倒的小娘子。
她长发垂散在腰后,大袖随风猎猎,虽是肌骨细弱,可眉眼却出奇的灵秀有神。
尤其一双瞳眸,真如星河落凡,秋水浸润,叫人一见之下,顿而忘俗。
老者心下便是一声暗赞。
江琬照着原身的记忆对老者行了个叉手礼,语气含着欢喜与激动:“见过这位长者,小女原是京城清平伯长女,因故路过建州,今日乘车上福陵山,不料车马失控,以致落崖在此。”
她直接就扯出清平伯府做虎皮,料想船上人既然身怀紫气,必定是出身顶级权贵。她要是不报个来历跟脚,凭什么指望人家搭理她?
“清平伯?”老者侧目,“你是这小子的女儿?长女?清平伯的长女不在西京,在建州?”
听这语气,果然是认识清平伯的。
江琬连忙道:“回长者话,小女是永熙九年生人,出生时母亲避祸通州,不意将小女遗落在农户家中。如今在西京的那位,乃是我养母的女儿。小女此番途经建州,便是要从通州回归京城去。”
不自弃,有错吗?
多么简单一句反问,老者却一下子呆愣了。
因为就在江琬话音落下时,小舟的乌篷中却竟然传出一声对问:“人弃你,你不自弃。可天若弃你,又该如何?”
原来就在小舟靠岸之前,原先与老者共同立在船板上的秦夙就已先行回到了船舱。
老者也深知自己这位郎君,是最不愿见生人的。他发现岸边有人,因而立刻避入船舱,这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的是,他竟然主动接了这小娘子的话,还与她对答起来!
江琬听到船舱中传出的声音,清冷凛冽,竟似玉石击磬,虽有绕梁之韵,称得上十分动听,可这动听的声音却又偏偏饱蘸寒意。
听得江琬没来由竟打了个冷颤。
她一下子更打起几分精神,心想:“船舱中这位,想必正是那身怀紫气之人。”
虽然她的望气术已经因为体力不支而被停掉,但江琬也有基本判断。
来的只是这么一叶小舟,甭管贵人为什么不坐大船却坐小舟,总之,贵人是来了。
贵人总不能是操舟的老者吧,亲自划船,这不符合贵人身份不是?
而如今船舱中有人问话,江琬则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来这船舱里还有人,那就是他了。”
他问:天若弃你,又该如何?
江琬沉吟片刻,缓缓回答:“天若弃我,我便……逆天又如何?”
逆天而行!
多轻巧一句话。
在江琬的前世,她听这类似的“逆天而行”的话,简直都能听起茧子了。
可在这原生态的古代,在人们敬畏着天地鬼神,崇信着皇权的时代,一句“我便逆天又如何”,却该是何等的震撼人心?
船上老者一下子咬肌微紧,身躯一颤。
很快,他又偏头看向船舱。
船舱处,正缓步走出来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