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走进善学堂的主课室,听得挑衅声,却是不言语。
狗跟你乱吠,你总不能对吠回去。
无视就好。
她虽是梳的少年发髻,但国子监的“校服”统一都是天水碧深衣的样式,从款式上来说,深衣的男女差异并不明显。
因此她的发髻与深衣搭配,其实也并不显得突兀。
相反,她身形纤长,气度高华,眉眼间灵性十足,更自有一股格外清峭的出尘之意。
如此形象,谁能昧着良心说一句“难看”?
人终究都是视觉动物,何况如今的风气,那是自上而下的都极为爱美。
江琬如此风度翩翩,且还有不少小娘子偷瞧她,满是欣羡与喜欢呢。
她如果是畏畏缩缩地不敢回嘴,只低头逃避,那是无能,旁人自然要看轻她。
但她云淡风轻地无视,那就是潇洒高迈,不同俗流。
更重要的是,有她昨天正面硬怼五公主的事例打底,她此刻的不言语,才能显出那股子不屑的劲儿来。
课室里,座位是昨日就排好了的。
江琬观察了一下,宽敞的课室内,共有桌案四十张,横五排,竖八排,全是单人独桌,每个座位都挺开阔。
桌案上也都放好了文房四宝,还摆着每个学生的名号牌。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名号牌其实就是她们的房号牌,大概也相当于她们的学号。
而桌案后方摆的不是椅凳,却是短席。
这是效仿汉魏,要学生们跪坐呢。
如今椅、凳等物虽然已经在大周上下流行,但在一些正式场合,大家还是讲究正坐,也就是跪坐。
江琬的桌案在靠右边窗户,第六横排的位置。
这个位置上却已经跪坐了一个小娘子,江琬也认得她,这位名叫杨云仙,太师府杨家旁支之女。
昨日帮着五公主冲锋陷阵,追在后头想打江琬,结果却反摔了一个脸朝地的,就是她。
这是昨天的教训没受够,还想重整旗鼓,找回场子?
江琬就移步走过去,决定教她做人。
狗乱吠你可以不理她,但狗要是还挡路,那当然是要扫开了。
小娘子们的视线都不由得随着江琬转,先前挑衅江琬,却被江琬无视的乔歆然则暗咬牙。
女学的开设本来就有争议,如果女学生们还视上课为儿戏,那这女学开的还有什么意义?
当然,这位五经博士毕竟是要来给女学生们上第一堂课的人,师月灵安排他过来的时候,特意在众位博士中选了脾气较温和的一位。
众学生就看到,一位四十出头的儒雅男子手拎书箱,微沉着脸走进了课室。
他也没直接发脾气,上来还很有涵养地先向众学生介绍了自己。
在五经博士中,这位专讲诗书。
又说了姓名,他名叫王景,学生们可以称呼他为王先生。
然后他就背了手,站在讲台上,先说:“昨日师先生想必也同诸位说了课程安排,今日学诗。要学诗,自然先学《诗经》。”
接着问:“诸位都是世家出身,在家中时也必然都是从小读书的。诸位,是否都能背诵《诗经》全篇?”
小娘子们一时噤声。
对,大家在家中时都是读书的,可随意读读当消遣,和儿郎们要进学的那种读法,肯定不同。
背《诗经》全篇?
还真没有几个敢说自己能一字不错全背下来的。
这时,课室中响起一道傲然的声音:“本宫能背!”
是五公主。
五公主顾盼生艳,骄傲毫不掩饰。
课室里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叹。
五公主更得意了,只斜眼向后方的江琬看去。
正好她的座位在江琬隔壁一排,比江琬的桌号要更往前两桌。
王先生脸上现出些许微笑,先说了一声“好”,接着问:“既如此,臣请抽背其中内容,公主是否准允?”
五公主满脸自信,当下说:“只管抽!”
王先生果然就抽选了其中较为生僻的一个篇目。
一篇《小戎》,篇幅不长,但其中生僻字是真的多,字音更是拗口难读,可见王先生的抽背是没放水的。
五公主却很顺畅地背诵了下来,除了结尾几个字稍有磕绊,可以说是非常出众了。
背完后,她立刻又侧头看向江琬。
声音里就含了几分咄咄逼人:“江琬,你说你出身忠良,并为此自傲。那请问,你的学识又是否能配得上你的出身?《诗经》全篇,你能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