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雨希看出他脸色舒展,握着她的手摇摇晃晃地,语调甜糯地问:“放下了仇恨跟怨念,是不是觉得心情格外晴朗,浑身放松?”
司马赫扭头看向她,眉眼间一片温柔宠溺,“确实……恨也是需要力气的,恨了这么多年,那些重量已经成为我生命里的一部分,现在突然卸下来,确实轻松了许多。”
“其实,刚才我看到爸对你……好像是有几分愧疚的,只是硬气了一辈子,估计拉不下脸来道歉吧。”
“我知道。”
“知道?你也看出来了?”封雨希吃了一惊。
司马赫没说话,脸色惆怅了几分。
他当然看出来了。
所以急着离开,不管他是否拉的下脸面为这些年的偏心、打压和失职道歉,他都不想听。
他能放下这些恨,但做不到跟他父子融洽,像封家父子这样无话不谈,尊老爱幼。
那样他会觉得对不住去世多年的母亲。
就这样吧,不爱也不恨,是他最后的退让了。
他没说话,但封雨希也明白了,于是柔柔地抱住他一只手臂,靠在他肩膀上。
司马赫回头看了看妻子,也明白她懂自己,心里默默感动。
聪明的女孩儿总是不用提点就知道哪些话题点到即止,这也是他被封雨希吸引的原因之一。
不像绝大多数女人,总喜欢抓着一个问题问到底,还喜欢时不时翻旧账。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也不短了,即便偶尔有过争吵矛盾,也是就事论事,说清楚便翻篇。
与这样的人相处,不用内耗,不用猜测,轻松愉悦的相处氛围会让任何人都眷恋沉醉。
不知不觉中,司马赫越发沉入这段感情和婚姻。
————
白母的葬礼很简单,简单到都没有一个正式的追悼会,只是在骨灰下葬时,寥落的几人立在墓碑前。
天气阴沉,飘着毛毛细雨,司马赫撑着一把大黑伞,跟妻子一同静默伫立。
两人都穿着黑色衣服,胸前衣襟别着白色小花。
白嫚琦牵着女儿,站在前面,一身黑色衣裙在雨风中微微翻飞,她整个人瘦弱得摇摇欲坠。
白嫚琦的身边还站着一人,是她小姨。
初此外,再无其它前来送别的亲友。
封雨希看着这寥落的画面,终于明白丈夫说的“凄惨”是有多惨。
她从小锦衣玉食,祖上几辈人的丰厚积累,等到他们这一代,已经是名副其实的豪门世家。
周围所有人都对他们供着捧着,从来只愁人情来往太多,要做筛选,还从未体会过“树倒猢狲散”是怎样一副凄凉。
她甚至不能理解,就算当年怕被波及而避嫌,暂时断了联系——可数年过去了,当年的事早已被人遗忘,如今人因病去世,那些亲朋好友也能做到不闻不问?
她不懂,人怎么可能冷漠绝情到这样的地步。
思及此,她倒真真切切心疼起这个苦命的女人了。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跟司马赫同时回头,眸光露出一丝意外。
居然是陈虹。
她也来了!
陈虹手里捧着一束白菊,走上前将花放在墓碑前,看了看碑石上的照片,哀哀叹了口气。
世事难料。
她跟白母年纪相仿,差点做了亲家,没想到,如今她还保养得宜,而对方已经化作一坯黄土。
“嫚琦,节哀顺变。”陈虹转身,语调低低。
白嫚琦哭得眼睛都肿了,整张脸憔悴不堪。
闻言,她缓缓点了点头:“谢谢阿姨。难得……还有您来送我妈妈一程。”
“多年老友,应该的。”陈虹低声回应,而后走出两步,朝向司马赫这边。
封雨希看向她,微微颔首算是招呼。
司马赫却没与她对视。
今天这一幕,勾起了他脑海深处的记忆。
当年母亲去世,追悼会开得极其盛大,母亲下葬也很风光。
可当晚,他就亲眼看到司马安抱着陈虹,两人看起来像是痛哭流涕,互相安慰——后来他才知,这两人早就暗度陈仓。
他想,妈妈肯定是知道的。
所以她走的并不开心,她肯定无比心寒。
此时又在类似的场合下看到陈虹,司马赫忆起那段回忆,心里对陈虹的恨再度激起。
好在,封雨希一直站在他身边,察觉到他的情绪不对,默默地挽住他的手臂,暗暗用力。
她不知道那些复杂的过往,只以为是白母的去世勾起了他对自己母亲的思念,所以漠漠扣着他的手臂,无声安慰。
司马赫回过神来,垂眸看了妻子一眼,两人什么都没说,可他的心在瞬间释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