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捧着那手稿一天天长大,我忽然发现,原来做不好皇帝的人,未必不能做好国师,我好像真的有一点做国师的天赋呢。
阿澜哥哥和郑知恩宁可去江湖上被人砍也哭着不肯学的鬼画符,我好像学得会。
我爱上了这些鬼画符。
在我第一次推算出宁城会有洪灾的时候,我小心翼翼告诉了皇叔,我其实挺紧张的,我怕我搞错了,那些连夜从城中搬出去的百姓会往死里骂我。
可是,洪灾真的来了。
江河倒灌,洪水流经宁城。
百姓得以逃出生天,人人都跪在地上感谢我,为我歌功颂德。
皇叔皇婶陪我站在最高的城楼上圆圆眺望那些感激涕零的百姓,我忽然热泪盈眶满心感动。
原来,我也不是个废物啊。
原来,我也可以做个与皇叔比肩的英雄。
我好高兴,我好想喝酒,我邀请皇叔陪我喝一杯,皇叔皇婶听到我要喝酒,对视一眼,似乎用眼神交汇了一些我看不懂的复杂东西。
然后,他们镇压了我想喝酒的提议,带我去喝牛乳,还说牛乳能让我长高,可是我已经很高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想要我长多高,每次我说喝酒就强迫我喝牛乳,唉,偏偏又拗不过。
直到我二十岁及冠那天,皇叔皇婶参加完我的及冠礼离开后,我偷偷喝了一杯煜儿给我带来的酒。
我终于知道,我皇叔皇婶为什么不肯让我喝酒了。
我的背脊火辣辣的,还痒,我看着镜子后背上忽然出现的莲花图案,真想抠掉我的眼睛。
莲花图案是银色的,我是绿的。
因为我父皇被绿了,我也成了个见不得人的绿崽崽。
我摸着我背上的莲花图案,嗷嗷哭,哭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亲人。
我的皇叔不是我的亲叔叔,皇婶不是我皇婶,煜儿不是我弟弟,扶光不是我亲妹妹,璋儿不是我亲弟弟,我一下子就成了个野种。
即便多了阿澜和郑知恩这俩亲哥哥,也不能化解我的悲伤。
毕竟这俩浪迹江湖的浪子,他们又给不了我一个家。
大概是我嗷嗷的哭声吓坏了白狼,它居然连夜跑去皇叔皇婶的寝宫外面嗷嗷哭,动静大得皇叔皇婶怀疑我英年早逝,连夜带着煜儿扶光璋儿三个跑出皇宫来我府邸见我最后一面。
到我府上时,皇叔皇婶和煜儿还勉强稳得住,扶光和璋儿都已经哭成了泪人,他们冲进房间跟光着身子嗷嗷哭的我面面相觑……
我人还活着,可是,我觉得不如死了。
皇叔皇婶一嗅到房间里的酒气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让煜儿把扶光和璋儿带出去,关上门,皇叔亲自来给我穿衣裳,皇婶给我擦眼泪。
皇叔问我哭什么。
我说,我哭自己没有亲人了。
皇叔拍着我的脑袋笑,他说,“傻小子,皇叔早就知道你不是皇家人,否则皇叔为何这么多年都不许你饮酒呢?可你不是皇家人又怎样,皇叔喜欢你,从来就不是因为你父皇的关系,皇叔是单纯喜欢你,喜欢你的敦厚,喜欢你的善良,喜欢你的可爱,喜欢你对皇叔的这份情意……所以,你是你父皇的儿子也好,你不是也罢,你都是皇叔的侄儿,永远都是。”
看着皇叔的笑,听着皇叔的字字句句,我又想哭了。
我知道我应该高兴,可是我心里就是忍不住的酸楚。
我讨厌老天爷赐给了我这样不幸的身世,可是我又感激老天爷,赐给了我这样疼我爱我的皇叔。
我是母后与人通奸所生的孩子,我本该被处死以正皇室声誉,可是皇叔不仅没有处死我,还小心翼翼守着这个秘密呵护了我那么多年。
我抱着皇叔痛痛快快哭了一场,睡着时还能感觉到皇叔皇婶守在我身边,不曾抛下我离去。
第二天醒来,我顶着肿得像核桃的眼睛,看着趴在床边的煜儿,扶光,璋儿,看着窗边眺望远方的皇叔皇婶,我沐浴在家人的爱里,又活蹦乱跳。
我真幸福。
我爱皇叔。
我爱皇婶。
我爱煜儿。
我爱扶光。
我爱璋儿。
我想,我必须用一生来守护我挚爱的家人们。
我要竭尽心力守护皇叔的江山,让皇叔统治的年月风调雨顺天下承平,让皇叔做最伟大的明君。
我会像皇叔守护我一样,守护璋儿。
我不死,属于皇叔和璋儿的江山,谁也不许染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