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炸胡子军爷听了这话,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确认了顾明睿的身份,顿时大骇。
他朝着一旁团团围着的小兵怒吼一声,“还他娘的愣着作甚?去保兴堂请那姓祈的小老儿去节使府!”
然后拽了一匹马过来,一跃而上,飞奔入城,“小娘子随我速速进城。”
段怡见状微微松了一口气,拍马跟了上去。
她是个诈和的,连舅父家中大门是朝南开还是朝北开,都是一无所知。
好在她惯常运气不错,这炸胡子怕不是寻常军爷,省去了她诸多口舌。
炸胡子在市集一路狂奔不停,待到了节使府门前,都没有片刻停留,直接打马冲了进去。不多时便到了府中一处宅院跟前。
那院子里的人听得响动,立马冲了出来。
段怡瞧了一眼,只觉得鼻头一酸。
来人头发胡子花白,同她那一见面就遇害的倒霉舅父一样,生了个张飞的身子赵云的脸,只要眼睛没有瞎,都能够看得出来,那是一根藤上结出来的两茬瓜,同源同宗。
那老者一眼便瞧见了马背上不省人事的顾明睿,身形一晃,险些栽倒在地。
还是他身边一个穿着酱色长衫的老儒生一把将他扶住了,这才站稳。
“段怡,啷个回事?”老者声音带着颤。
段怡拱了拱手,“出剑南,夜里遇伏,饭食有毒,舅父战死,表兄重伤,丢了生辰纲。”
老者眼眶一红,猛地一跺脚,那院子里的青石地面咔嚓一声,碎裂了开来。
他一个箭步冲到马前,一把抱起了马背上的顾明睿,便往屋子里冲。
就在这时候,一个背着药箱子,一瘸一拐地老头儿,慢悠悠地晃了进来,他手中拿着半个香瓜,一边走一边吃,淌了一手的水。
经过段怡身边的时候,瞥了她的脖子一眼。
请他的小兵见着了,忍不住着急的催促了几句。
那老郎中呸了他一口,骂道,“催什么催,阎王爷催命都没有你催得狠。这若是要死,早死了,既然一路挺了过来,那十有**就不得死。”
“我又不是那老人参成了精,走快了几步,就能给人续命!”
段怡仔细听了许久,方才从这知路嘴中,知晓了个一二三四。
如今乃是大周端瑞十三年,天家姓陈名宏,信奉天下若全是诸侯,便无诸侯之语,大肆分封。国中各道,均由节度使掌控。
她如今所处之地,那是剑南道的锦城。
若说这剑南道,就不得不提起两个姓氏。
这打头的一个,便是段怡的这个段字。
段怡的祖父段文昌,少年得志,不足弱冠便高中状元,且又被豪族卢氏嫡女相中,打铁自身硬不说,还有岳家助力,从此平步青云。时至今日,已经官拜三师,人人尊称一声段相公。
这段相公样样都好,就是儿子段思贤不好。
卢氏烧香拜佛十个月,硬是生出了一个瓜娃子。
那是要啥啥不行,只有脸蛋行,被戏称为京都第一美男子。
虽然痛心疾首,但段相公眼珠子一动,小算盘一打,靠脸吃饭,那不也是饭么?
于是果断让儿子尚了惠安公主,本以为有了皇粮段思贤终身有靠。
可不想惠安公主生第三胎时,不幸难产而亡。
段相公呜呼哀哉,段思贤哭爹喊娘,又续娶了剑南节度使的女儿顾杏做填房。
而她段怡,便是这段思贤同顾杏生的头一个女儿,在段家排行第三,人称段三娘。
按说她父族母族皆荣耀,不应该孤身一人在剑南。
可天有不测风云,大约在她五岁那年,天将大涝于剑南,暴雨连绵半月不绝。
段家的祖坟一时没有崩住,塌了个豁口。恰逢其时,段文昌惹恼了天家,被连降两级。段家人心惶惶,皆以为大祸临头,便请了当时京城里风头正劲的老神棍楚光邑入府。
那老神棍吃得肚满肠肥,嘴上油光发亮,他掐指一算,给了一个破解之道。
只推说需要段家午时出生的,八字比那茅坑里的石头还要硬挺的后人,每逢初一十五,住在坟头孝敬祖宗,便可保得段氏万古长青。
段文昌连家中下人新买来的鸡崽子都看了生辰,最后选中了段怡。
这一晃,已是五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