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皇后请安说明自己志向后,李承昭便告辞而去。过几日便要出征,他得开始提前准备。而在他走后,杨皇后原本松懈的脸庞,再度凝重起来,玉手轻点眉心,显得颇为苦恼。她又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后宫妇人,对于儿子要做的事情,心里有点猜测。无非还是一点,身为太子的压力,一直在儿子身上。事实上,儿子不止一次和她说过,在父皇手下做太子,压力实在太大。父皇打下的基业,若是稍有懈怠,他恐怕会成帝国罪人。有时候,她难免会心疼儿子,可有时候,她也会觉得,这是儿子身为太子必须要做到的事情。哪怕,他做不到皇帝那样的文武盛世,但也要具备一定的继业能力,守住江山社稷。作为太子,不知兵是不行的,不懂将士,更是不行。她的夫君就是军中崛起,自然不会希望看见一个文弱太子。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儿子文弱,可有没有经历战争,其实是两回事。“阿娘在担心太子吧。”晋阳用肯定的语气去询问,得到的不过是自家阿娘的一个白眼。“女儿说错了?”她有些委屈。杨皇后没好气道:“你这般聪明伶俐,怎会说错。”“那阿娘为何生气?”她不懂。杨皇后斥道:“你好大的胆子,奏疏是你父皇给太子的,你居然敢堂而皇之的拿出来看,还敢教太子怎么做。怎么,你以为圣人会不知道你说过什么吗!”现在,她是越来越觉得自己女儿无法无天。闻言,晋阳嘻嘻一笑,丝毫不紧张,澹定的玩弄着发梢,脸色轻松道:“母后,你不用紧张,太子不会听我话的。哪怕,我说的再怎么有道理,他也不会听。”“哦?”杨皇后问道:“为何?”晋阳澹澹一笑,“女儿行的是诡道,太子走的是王霸道。诡道狡诈阴险,王霸道堂堂正正,太子拎得清。说起来,父皇还真是一个很好的先生呢,太子以前可没这么聪明过。自从父皇教导他,现在太子是越来越不好打交道了。阿娘,此番太子要求去胜州平乱,你以为他只是单纯的想要讨取父皇欢心吗?不,并非如此。以父皇的所思所虑,太子若是只有这点可笑的心思,他是没机会去胜州的。而父皇之所以答应太子,那是因为明白太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说完后,晋阳不高兴的都着嘴巴,“真讨厌,父皇从来没教过我东西,一点也没有。”杨皇后蹙眉,她有点懵,自己是不是有点笨,她怎么没看出来太子走的是什么王霸之道,不就是很正常的请求出征么。晋阳说自己是诡道狡诈阴险,她倒是能看出来一点,可太子好像也没说什么啊。再者,太子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你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为娘都被你湖弄了。”见状,晋阳解释道:“阿娘,胜州的叛乱根本不算什么,太子出征的事情其实也不算什么。重要的是,父皇愿意让太子领兵出征这件事情本身。换而言之,父皇并不介意太子接触兵事,乃至于在一定程度上接触兵权,这才是这件事情的本质。”杨皇后脸色一变,狠狠瞪她一眼,而后挥手遣散左右宫女,这才重新看着她,没好气道:“你真是一点都不怕,嘴上没把门吗,什么话都敢乱说!”瞧着阿娘这副紧张摸样,晋阳还是那般轻松澹定,“阿娘,你别自己吓唬自己。像父皇这样的皇帝,自古以来也没有几个,他不会在意自己女儿胡乱猜测什么的。”“话虽如此,你也该适可而止,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你不知道么!”“我知道,一直知道。”晋阳说完,在自己母亲疑惑的表情下又说道:“但,女儿只把父皇看成父亲,所以女儿不怕。”闻言,杨皇后表情微微凝滞,而后苦笑道:“难怪你父皇总说他疼你,是因为你是他宝贝女儿。”“嘻嘻。”晋阳捧着小脸,安静道:“对呀,女儿又不想要功名利禄,女儿只是父亲的女儿呀。”杨皇后表情松懈下来,问道:“接着你方才说的话,解释给为娘听。”“是。”晋阳继续解释道:“我猜测,太子想出征,一定是私底下和父皇商议过,至于他们说过什么,女儿猜测不到。不过呢,父皇一定是满意太子说的话,所以才会答应他,这就是王道。”“诶?”杨皇后急忙问道:“等等,怎么这就是王道了?”晋阳似乎拿自己母亲没有一点办法,只能掰开了揉碎了给她解释道:“《新序》曰;王道如砥,本乎人情,出乎礼义。身为人子,他有义务为君父分忧解难,为王前驱。身为太子,他有责任维护帝国威势,保护子民。行王道而求父皇许其出征,堂堂正正,父皇如何不会答应他。”说到这里,杨皇后了解的颔首。见状,晋阳微微松口气,若是阿娘还不懂,她估计要郁闷了。“那霸道呢?”杨皇后又问。晋阳无奈,只得道:“霸道者;操控权术,依仗刑法,手掌武力也。群臣反对,太子坚持,以太子之尊,权刑之道,压迫群臣,此可为霸道也。”杨皇后抿抿嘴,真心觉得复杂,更觉得自己这个女儿书看的是不是有点太多了。她小心的问道:“霸道,不好吧?”晋阳想了想,迷茫道:“女儿也不知道好不好,不过太子的霸道和父皇比可差远了。”“怎么说?”晋阳眼眸亮起,崇拜道:“父皇以权势,武力,刑法,霸道三要为金,天地为炉,铸成天子剑。行帝国之旗,诛狄灭夷,以王道为天子剑开刃。父皇之霸道,合王霸铸剑,聚帝国气运于一,一言一行,一举一动,莫不使人战战兢兢,俯首跪拜。”杨皇后红唇微动,看着女儿一脸的崇敬,很是无奈的摇摇头。“说的这般繁琐,在为娘看来,不过是一句话。”“啊?”见此,杨皇后朝着她招手,待晋阳近身,她方才低声耳语的对女儿说道:“一句话太多,四个字足矣。”“哪四个字?”她迷茫不解。“陛下昔日所言;朕即帝国。”闻言,晋阳一脸懵。好像,是对的。瞧着女儿懵懵的样子,杨皇后点点她琼鼻,“你呀,别自作聪明了,有些事情,你未必真能看透。”“那刚刚阿娘为什么要问呐?”“啰......啰嗦!”“嘻嘻。”晋阳调皮一笑,重新站好,欠身一礼,“母后,儿臣告退。”“去吧去吧。”杨皇后挥手作赶人状。晋阳撅撅嘴,莞尔一笑,而后转身离去。看着女儿娇俏背影,杨皇后展颜一笑,美艳不可方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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