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艰难地点点头,君子一言九鼎:“好,我答应您。”
看得出来梁起风大大地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不安地探身靠前了一点,催促着:“还有呢?就这几个字?”
尹光年僵硬的表情带着明显的为难,他知道梁起风想听什么,但他完全没有信心做好这件事,沉默片刻,还是拗不过梁起风期盼渴望的眼神,郑重承诺:“我答应您,照顾好您女儿,我会尽力,不让她吃苦。”
“不要告诉她我生病的事,她……越晚知道越好。”梁起风眼眶湿润,干裂的两片唇微微颤抖:“尹光年,我的暖暖就交给你了。”
这句话仿佛用尽了他全身的力气。
而就在同时,狱警不近人情的声音响起:“探视时间到。”
梁起风眼眸一缩,看了狱警一眼,抓紧最后的时间对年轻人说出了令他一辈子难忘的警告
“记住,永远不要疯狂,永远不要逆势而为,过分自信会杀死你。活下来,没有什么比活下来更重要!”被狱警带走之前,他咆哮着喊出最后一句话,那声嘶力竭的声音回荡在空气里许久,令尹光年好半天不能动弹。
他带着沉甸甸的心情跨出监狱大门,身后沉重的铁门“吱嘎”一声后合上,将那个压抑到让人透不过气的世界隔绝在他身后。
中午的阳光洒在他肩膀上,却仍旧驱不走他从监狱里带出来的阴冷气息。
尹光年好看的浓眉依然皱着,他依然费解。
梁起风在PVC上的疯狂举动他可以理解,可是他并没有解释后来大举借高利贷在PTA上的错误交易,这种类似于赌徒的行为无异于自杀,交易不顺就休息,他干了一辈子期货,会不知道这道理?
难道他真的老糊涂了?还是说,要死的人都会不顾一切地疯狂一次?一个深爱女儿的父亲会如此自私?
尹光年回头再看了一眼那道森然高耸的铁门,那里静悄悄的,没有人给他答案。
想起自己在监狱里被迫做下的承诺,他无来由地烦躁,很想抽根烟,摸了全身,才想起自己戒烟很久了,只好站在无人的路上闷声苦笑。
这世界上没有白吃的午餐,欠了别人的人情,终有一天,是要加倍偿还的。
梁暖僵硬地坐在韩苏苏家豪华的客厅里,脸涨得通红。
韩苏苏的妈妈也丝毫不避讳她的存在,在厨房对韩苏苏大声说话,语气尖酸刻薄到极点。
谈论的焦点自然是她这个在她家死皮赖脸住了二十几天的破产乞丐。
“我声音大怎么啦?我在自己家还不能自由说话啦?你是我女儿吗?养你这么大,为了个外人胳膊肘往外拐……”
“妈,求你了,暖暖她是客人……”
“客人?有见过来别人家里白吃白喝快一个月的客人吗?她还赖着不走了她,真当自己还是过去含着金钥匙的千金小姐啊?还幻想他那个吃牢饭的老爸来救她?做梦吧!”
“妈,声音小点行吗?暖暖好歹是我好朋友,我不能见死不救的啊,我……”
“你这个做朋友的已经仁至义尽了,之前她家的债主上门讨债,抢东西的抢东西,砸玻璃的砸玻璃,要不是我们家出手帮忙,她连身上这身衣服都要被人扒光了抵债,我真是看不下去了,还当自己是凤凰呢,天天穿着我女儿的衣服在我面前晃,就她现在这穷酸样,配得上香奈儿吗?”
韩妈妈越说越难听,梁暖的眼眶渐渐盈满了无助的泪水,过去的两个月对她简直是一场不敢回忆的人生噩梦,她从天堂狠狠摔落到地狱,每天最害怕醒来的那一刻,因为活着简直比死去更煎熬。
她至今不能接受“她已经连乞丐都不如”这个可怕的事实。
父亲欠债入狱,家中所有的资产被银行查封,就连家里的别墅都被拍卖,凶悍的债主像是强盗一样抢走了她所有的珠宝首饰奢侈品,当她被扫地出门时,只来得及带走一个行李箱里,债主们只允许她带走一些换洗的内衣还有老照片。
他爸爸是独生子,爷爷奶奶走得早,自从他爸发家了之后,那些极品亲戚隔三差五地就上门借钱,他爸嫌烦,这些年亲戚早就疏远不来往了,所以这下一出事,她根本找不到可以投靠的人,只能投奔好友韩苏苏。
至于她妈,那个女人,不知道在哪个角落过好日子呢,早就忘了有她这个女儿了吧?
人世间凄凉的滋味,梁暖总算在自己24岁这一年感受到了。
韩苏苏还在小声的和她妈据理力争,梁暖的脸上火辣辣的,像是被人扇了无数个耳光,虽然韩苏苏很仗义,但她家人已经下了逐客令,她知道她该离开了,但她没有勇气,没有钱,也没有亲戚可以投靠,这个城市那么大,但她却没有地方可去。
爸爸……
梁暖在心中呼唤着,她被她最爱的人抛弃了,她那么爱他,这一刻却恨他恨得心都痛了起来。
为什么要让我独自面对这一切?为什么?
爸爸,我该怎么办?我好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