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瞅着溜高的瘦儿子不知该说什么。
老爸则叹气:“好不容易考到上海,怎么突然就要去N大呢,我跟你妈还以为是组织上的安排,原来是你自己申请的,你想啥呢,小云,你想啥呢?”小云是他的小名。
谢灵运考大学时的拗劲又上来了。
父母仔细问了系里,也就是去读书,毕业证书还是拿F大的,户口也还在F大,总算放了点心,再说N大也不是不好,南京的同学也很多,还有些亲戚……
于是,谢灵运在十七岁的时候下了一个影响一生命运的决定,离开上海去南京。
4 南京
古都南京,气象和上海大相径庭。
N大美得出乎意料。
虽然南京话不敢恭维,南京人的确朴实得跟大萝卜一样。
南京的苏果便利几乎两百米一家。
南京的公车没有售票员。
北京路上大树苍郁,夏天晒不到太阳。
回味鸭血粉丝,三块一碗,跟上海两块二一碗的鸭血汤比起来,天上地下。
小栗子六块八一斤,香糯津甜。
盐水鸭遍地都是,皮薄肉鲜。
太平南路的古书店有品。
盗版碟片店的老板有劲。
可是,这些谢灵运并不能享用。N大有两个校区,鼓楼一个,江北一个。作为生化系学生,在江北呆两年后大三回本部。他只在城区逛了三天,便被安排到江北。这才知道,为什么N大能够在排名榜上一冲再冲——再没比这个鸟不拉屎的江北校区更适合苦读的了。
最近他又去看过,百年校庆后那里盖了不少好房子,当年读书的时候真是……
小谢在N大安安稳稳读了半年书,长进了不少。N大生化当年最低录取线641,可想而知新同学的质素,虽没有夺冠心,可也不能垫底啊。
在江北,生活很乏闷,市区离得太远,到新街口,得在公车上摇上一个半小时。不过,他很顺利又进了N大校刊,经常需要去本部,可以有幸乘坐老师的班车,这样就快了许多。
多年后,小谢一直惦着南京,在心内,那个地方也许更适合自己。
大三暑假跟着校报的一帮人去采访南京老城区的幸存者,看到八十多的老人,张着没有一颗牙齿的嘴,眼角垂下浑黄的眼泪,撩起的衣服下,狰狞的刀疤贯穿胸腹。六十年前,他的家人、整条巷子的邻居全都死于大屠杀,眼睁睁看着三个月大的亲生骨肉被挑死在刺刀上。仇恨充满他苍老的躯体。
十八岁的小谢不得不震撼。这跟电视里看到,书里读到是不同的。什么是仇恨,这就是。因此,虽然不是愤青,也谈不上小资,他不能免俗地抗日。
他在南京有更多的同学故旧,聚会,大伙儿说他曲线救国,兜了半天最后还是到了南京大本营。陆大胖也在江北,不过是D大,大吐苦水说,D大那个惨,上晚自修还点名。其他几个D大的哥们更笑说,这个惨不是最惨,最惨是D大的妞实在丑。小谢回复到当年暧昧乖张的模样,眉一扬,大笑,D大的妞再丑,也丑不过T大。于是大家便一齐看向师大的兄弟,你TM也太有艳福了,身边全是美女!
到了南京后,他给林颜颜去了封信,信首的称呼回到原本的“姐”。不久就收到T大的牛皮纸信封。
林颜颜当然是震惊的,语气里颇有些愧疚,但更多是雀喜。她欣欣然提了自己半多年的经历,交了多少新朋,得了多少新知,辅修法语,迷上摇滚,生活很精彩。似乎,她也缺少倾诉的对象。
小谢很满意,到了新地方,从头来过吧,还是姐弟,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