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夫人美滋滋道,“就是咱们一家人聚会那天。”
祁珩隐约记得,吃饭时秦晚吟把什么东西扔进了小泥炉中,没有半分犹豫。
就像是扔垃圾似的。
那竟然是婚书……
难怪他提到婚书的时候,秦晚吟竟然是那副表情,原来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他什么都拿不回来。
不是这样的……
他脑海中全然都是三年前他们在爷爷见证下,签订婚书的情景。
她当时眼睛亮晶晶的,连呼吸都小心翼翼,按下手印的时候更是轻悄悄的,生怕弄皱了红笺,如同对待世间最珍贵的宝藏。
才过去了三年,曾经所珍视的东西,便弃如敝履。
她怎么能变得这么快……
祁珩脚下虚浮,眼前都跟着发黑。
他想当面质问秦晚吟,可在迈出大门时,被老宅高高的门槛绊了一下。
他倒在地上,陷入了黑暗。
刹那间,空间仿佛颠倒,时间如同倒转,宇宙的洪流裹挟着他,他再一睁眼,便以俯瞰视角出现在了金銮大殿之中。
奢华的龙椅之上,皇帝头戴冠冕。
底下跪着的不是文武百官,而是和尚、喇嘛、道士,以及鹰鼻深目的西方传道士。
漫天神佛看到此状,都会觉得荒唐。
如今本是早朝时间。
可是皇帝沉醉于求仙问道,竟置朝堂不顾。
群臣议论纷纷,皆有不满。
更有一个身着朱红鹤纹官服的人摘下了官帽。
他是当今天子太傅,从太子还是皇子时就悉心教导。
他不明白那个曾经有着凌云之志的太子,如何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闯入了正殿,打断了和尚的诵经、道士的作法和唱诗班的吟唱。
他怒瞪虎目,直视龙颜,大声质问:
“臣如今拼了这老命,也想问陛下一个问题。陛下五岁就熟读《孟子》,可还记得何为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自古以来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陛下,您睁开眼看看吧!江南洪灾,数万百姓流离失所,岭南大旱,颗粒无收,竟发生易子而食的人间悲剧!”
“而陛下您在做什么,忙着给泥佛镀金身,忙着请老君炼丹药!可怜君王轻社稷,不问苍生问鬼神!”
“惠文皇后早已仙逝,她生前克勤克俭,严治东宫奢靡之象。您如今不惜劳民伤财,她泉下有知又怎么会心安!”
提到了早亡的太子妃,年轻的帝王麻木的神情透出一丝悲恸。
“朕穷极所能,只想再见她一面,可她为什么连梦中也不愿和朕相见?”
太傅重重叹息,“陛下昔日从未惜取眼前人,死后再是如何意厚情深,也是徒劳惘然。”
时间流速加快。
祁珩仿佛跳脱出了金銮殿,以上帝视角看着这个国家的战火纷飞和民不聊生。
哀鸿遍野,越发显得金銮殿中的诵经声格外荒诞。
而一支铁骑从西南一路出发,兵临皇城之下时,枣红马之上的男人一身银白铁甲,如夜寒冷。
看到了男人的脸,本要殊死一搏的守城战士纷纷扔下了武器。
“是宁安王回来了!”
“大曜有救了!”
男人手握长剑,来到了金銮殿内。
和尚、道士和传教士全都落荒而逃。
龙椅上的君王忽然变得癫狂。
男人冷剑落下,皇帝的冠冕从头顶坠下,露出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庞。
和祁珩一模一样。
祁珩心中一震,紧接着头疼欲裂。
他全都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