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前一秒,他还理所当然下了这结论,下一秒,他心底里好像又立刻冒出了另个不同的声音:这位小姐会以别的方式来报复自己的!她会用让他根本就想象不到所以也无从防御的可怕方法!一定!
他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更大——完全是出于直觉。
平时,他绝不会用直觉去指挥大脑,但这次,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倘若这样,自己该如何防御?
达西先生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双给他留下过深刻印象的女人眼睛,忽然觉得浑身一阵战栗——是真的战栗哟,又刺激,又紧张,甚至……还有点期待?
喂喂!又想什么呢!打住打住,再次打住!!!
又一次从天马行空状态回归后,他终于专心致志地全速赶路,打算在天完全黑下来前赶到目的地。就在这时,借着残余的一点夕光,他忽然看到前面路边蹿出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站在路中间手舞足蹈的,嘴里仿佛还冲自己喊什么。
一开始他没在意,以为只是附近村落里没被看好从家中跑出来的精神错乱者,但还是立刻放慢马速,以免发生意外,等听清楚对方喊的居然是自己名字,而且声音也有点耳熟的时候,他定睛看去,终于认出了人,当时受到的惊吓……
毫不夸张地说,差点没坐稳从马背上掉下来!
原谅我们达西先生的失态吧。设身处地地想一下吧,前一刻,还在脑子里对假想敌进行各种研究分析,下一秒,原本远在几十里外的假想敌忽然就这样跳出来,还是这种被打劫后的凄惨模样……
叫人怎么可能淡定得住!
好在达西先生具备常人难以比及的突发状况应对经验,很快就坐稳了,用自己一贯的高傲姿态与贝内特家二小姐进行了非常正常的交流后,也不知道怎么搞的,当时他竟脑子一热,几乎连想都没想,毅然就把她弄上了自己的马,然后……然后就陷入了现在的深刻自我反省状态……
————
达西先生这会儿真的挺懊丧的,不骗人。
即便出于骑士精神对她理所当然地施以援手,他也完全可以让她留在原地等她父亲到来,而由自己单独追往坦布里奇的。但现在,人都已经被弄上了马,他绝对没什么合适的理由再把她给弄下去了……
身下的马在继续往前飞驰。达西先生在一番思想斗争后,终于决定观察一下坐自己身前的贝内特家二小姐。
他看了一眼,再看一眼。
月亮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悄爬了上来,清辉浅浅撒向地下这片广袤而宁静的原野。
看到第三眼的时候,他终于看清她长发飞舞下的半张侧脸。
没什么特别表情。她的视线紧紧地盯着前方。
哦——
看来,她并没留意到自己因为她的共乘导致的不适呢……
达西先生终于悄悄松了口气。很奇妙,一旦有了这种认识,他忽然也从一开始折磨得他不轻的那种不适感里解脱了出来,但脑子里却情不自禁又想起了刚才初遇的一幕:她仰着脸跟自己说话,两颊被太阳晒出来的红晕仿佛颜□□,人的胭脂,并且,那一刻,她是用殷切,甚至带了点恳求的目光仰视自己的……
难道是因为习惯了她平时在自己面前的高高在上——虽然有点不可思议,但原谅他真的有这种错觉——所以乍看到她对自己露出这样示弱的表情,于是心软脑热,连想都没想就把她给弄上了马?
达西被自己突然冒出来的这个念头给惊了一下。
————
“小心!”
伊丽莎白看见前面路上有块大石头。本来以为他自会驱马避开,不想马都快冲到石头边了,身后的骑士却没半点反应——难道是睡了过去?
眼看马蹄就要踢上去,伊丽莎白实在忍不住了,这才大叫一声。
一路深陷在救赎与自我救赎中以致于不可自拔的达西先生终于被她的这声大叫给彻底惊醒了,立刻发现路况,急提马缰,带着马一个跳跃,纵身过去了。
伊丽莎白松了口气,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身后男人一眼,但没说什么。
“抱歉,刚才没留意,吓到你了。”
他简短地低声道歉,简直有点心虚了。
伊丽莎白自然丝毫不知情,略微笑了下,转头过去。
达西长长呼吸了口温暖而清新的空气,终于集中起注意力加速向前。
一路再没遇到什么小意外了,大约一个小时后,坦布里奇镇的模糊轮廓初现了前方的视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