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前,甄宓微微转过还有青涩的侧脸,嘴角笑了起来:“你不是我,不会明白我的感受,不过你能留下来多说一会儿话,我心里已是很高兴了。”
“这是奴婢该做的……”
“还是要谢谢你。”
“这可使不得,奴婢是下人,专门派过来给小姐谈心的,小姐还是趁热把这碗羹喝一点吧,是厨房那边特意熬的,很养身体。”
“这么多,我一个人也喝不完的啊。”甄宓放下木梳,起身过来端起那碗羹汤,脸上的愁色已经稍减了许多,大抵还残有少女心性,朝那丫鬟眨了眨眼睛,“要不,你和我一起把它分了吧……”
乖立那里的小丫鬟抿着嘴盯着那只碗,犹豫了一下,偏头朝紧闭的门扇瞧上一眼,喜笑颜开的点了点头:“好啊好啊,小姐,你是不知道,奴婢们吃很少的,又很差……唔…..就比普通人家好那么一点……”
甄宓微笑看着她,伸手取过旁边一只盛酒的漆耳铜杯,正要倒的时候,门外脚步声过来,那丫鬟连忙转身,后退一步站到侧面,女子的动作也停下,门扇推开。
吱嘎——
夜风先跑了进来,吹的灯火摇曳,高大的身影负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旁边紧跟的巨大身形,找屋里的丫鬟招了招手,后者看见那张恶脸,娇小的身躯哆嗦了一下,乖乖跟着走了,退出房间,随后,房门轻轻又阖上。
案桌后,放下漆杯的女子朝那人影,福了一礼,青涩、略有妇人妩媚的脸上露出些许紧张,低着头没有抬起,双眸直直的看着地面,细眉紧锁。
“宓见过义父……”声音细弱蚊声。
火光静谧燃烧,话语过后,屋内沉寂了一阵,只听袍服摩擦扭动的轻微声响,公孙止走过去在案桌对面坐下,灯火映在他脸上忽明忽暗,哗哗的倒酒声中,声音低沉响起:“.……今日你将我叫来,想必是为袁熙的事吧?”
甄宓站在那儿点点头,又摇摇头,随后也跪坐下来,脸色黯淡,将倒满的酒杯,捧在手中奉上:“并不全是为我夫君……他是袁冀州的儿子,能否脱险也是他的父亲该想的,但作为妻子,甄宓也是要问问的。”
接过酒杯,公孙止放到嘴边轻啄了一口,目光盯着她,没有说话。
“义父……我夫君他身世显贵不假,但也是经历凄惨……”素白的指尖抠着桌面捏在拳,女子深吸了一口气,与对面的视线接触:“.……年幼遭受蹇硕酷刑,已经不能人道了,义父为何还要继续折磨他……求义父开善心,放他和宓儿离开吧。”
“他不能人道……这点我也是后来知道的。”公孙止放下酒杯,“……蹇硕出身皇宫,心理多少有些扭曲,喜欢折磨人,他把袁熙泡在水牢里差不多半个月……下面却是差不多废了,这点上……我只能干的不错。”
听到陡然一转的话语,甄宓表情顿时愣住,还未反应过来。公孙止身子往前倾一点,手指敲在案桌,轻响两下:“你是妇人,有妇人之心,不怪你。若我是麾下将领说这番话,是要挨鞭子的,我与袁本初本就是敌人,自己儿子看顾不好落在我手里,受这样的惩罚,就是应该。”
“.……那也不应该……一直这样折磨他啊……”甄宓毕竟与袁熙是夫妻,眼眶湿红起来,语气也带有哽咽。
“那也没办法,袁绍的长子年龄大了,不好抓,小的太小,常在府中很少外出,就只有袁熙比较合适,不抓他,还能抓谁?”又倒上酒水,公孙止放下酒壶,看着她:“不过,他父亲已经缴了赎粮,要不了多久就会回去了。”
“谢谢义父!”
对面的女子擦了擦眼眶,抹花了眼妆,忍不住还是道了一声,然而公孙止摆了摆手,“但是你,不能跟他走。”
“.……义父……这是……为什么?能告诉宓儿这是为什么吗?”甄宓双手捏紧,目光求助的望着对面冷漠喝酒的身影。
公孙止深吸了一口气,缓缓从席位上起来,将喝尽的漆杯放到桌上,转身朝门扇那边过去,吱嘎一声打开门,脚步稍停一下,公孙止偏过头看她:“因为,将要有人代替你去做袁熙的妻子,这是一步棋……任何人都不能破坏,谁碰谁死!”
房门外,脚步声远去。
“.……也包括你!”
灯火静谧,倒映墙上的窈窕人影,颓然跪坐下来,夜色的庭院,不久,甄宓哭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