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浦面容清秀,身形修长,颔下只有一撮浅须,颇有儒将风采,见两位辽东老臣看着他,便继续说下去:“渊公子博学,心怀天下,年少一辈中谁人能企及?而那公孙止虽然实力雄厚,早年不过仗着北地多马起伏我辽东罢了,收服鲜卑、乌桓、匈奴,被人尊称一声狼王,还拿来标榜自己,拥有二州、北地数郡却顶这样一个称号,止步不动,如今看来,也不过目光短浅之辈,可笑那王烈数年前跑去上谷郡,以为抱了大腿,顺势而上,结果到现在还是一介郡守,什么样的人才跟什么样的人。”
“参军,说的有点过了。”章碾摇了摇头:“公孙止虽有私心,但到底边境多年没有战事,鲜卑、乌桓更是举部迁走,辽东才平稳过来,这一点,多少要记人好,莫要乱呈口舌之快,到了沮阳城,更要多看少说。”
“将军老了。”那柳浦哼了一句,将头转开。
章碾皱了皱眉,还想再说,对面的阳仪朝他使了一个眼色,方才作罢。不久之后,车外响起一阵马蹄声,在外面说了几句后又飞奔离开,柳浦撩开帘子一角:“刚刚何事?”
一名辽东骑兵靠近过来:“启禀柳参军,是沮阳城的骑兵,吩咐我们直接去城南。”
“远来是客,也不说先让我等下榻驿馆…”柳浦挥手让那人离开,坐了回去又哼了一句:“哼,真是蛮人作风。”
颇为不屑的说了一句,见另外俩人并没有与他同仇敌忾的意思,悻悻的笼着双手在袖里,马车绕过东门之后,时间已至正午,外面天光温热,然而路上的行人越来越多,数里之后,道路的前方已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在走,有钱的人家赶着牛车或马车与家眷一起出行,此时又是春播季节,路上再拥挤,都没有人下脚从田中过去。
在柳浦的抱怨声中,他们真正到城南郊外已是未时,不耐烦的钻出帘子,一眼望去,前方依旧是人山人海的景象,便是令队伍中的护卫上前驱赶,方才艰难的朝前又走了一阵,目光已是看到高台的轮廓。
“搭这么高,那公孙止不怕摔死。”柳浦站的笔直,双手负在身后,微风里衣袍轻抚的说了一句时,前方人潮涌动,轰然朝这边挤了过来,马匹嘶鸣后移,顶在车撵的一瞬,直接将他摔了下去。
两名护卫急忙将柳浦从地上搀扶起来,就见涌动后移的前方,十多名北地骑兵来到这边停下,将带来的木桩钉在地上,一骑徘徊走动,声音大喊:“都督检阅军队,尔等有幸观礼,但不可超越标识,擅越者,当以作乱之罪斩杀。”
柳浦整理凌乱的发髻,拍去青袍上的泥尘,在人群里朝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让人来看,又不让人走近看个清楚,我呸…遮遮掩掩之辈。”
他这话是悄悄在人堆里说的,也就只有他自己能听到,嘟嘟囔囔一通的时候,所乘的马车内,帘子掀开,章碾和阳仪二人走了出来,朝前方喊话的骑兵拱手:“我等是辽东使臣,特地过来呈上带方郡地图,还请诸位行个方便,让我们能进去观礼。”
说完,着人将信物递交过去。那骑兵查看了一番,对旁边的同伴点了点头,随后让人打开一条通道,这支辽东队伍这才能通过这方,指引下,他们将马车停放到角落,三人便是整了整仪容,带着少量随从朝高台下方过去。沿途警戒关卡几乎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地步,搜查也是非常严格。
“这公孙止规格还挺大的,怕是皇帝都有不如……”
章碾看了眼前方盘查的士兵,微微侧过脸,低声喝道:“再胡言乱语,就给我滚回去!”
此时,一道高大的身影从后面过来,柳浦还想反击一句,就觉肩膀一痛,蹬蹬蹬的往前踉跄踩出几步,差点扑到前面阳仪背上,稳住身形后,正要张嘴大骂,过去的是一名身高体壮的男人,手提一柄比人大腿还粗的狼牙棒,披散的发髻下,一张脸胡渣浓密,显得凶戾粗野。柳浦张开的嘴顿时闭紧,挪了一小步,往章碾那边缩了缩。
那壮汉看也不看他,将狼牙棒丢给士兵,走到阳仪前面:“在下中护军李恪,诸位既是辽东使臣,还请把地图先给我过目,以防图中暗藏兵刃。”说着他目光朝缩在章碾身边的柳浦看了一眼。
后者连忙摆手:“这位将军尽管查看…尽管查看。”虽然年轻气盛,言辞刻薄,此刻却是怂了。
“将军请检查。”阳仪将木匣从侍卫手中交到对面,笑道:“…带方郡图册悉数在里面,只是绘制匆忙,并不是太过详细。”
“哦,我只看其他,又不识字。”
说完,李恪将金丝布帛取出,先是捏了捏,又在手中展开检查的时候,前方有声音高喊:“西凉马腾到——”
这边,章碾、阳仪、柳浦三人转过身去,毕竟东处辽东,对方远在西凉,几乎一辈子里都难有机会见到,不免好奇朝那边张望的同时,李恪趁他们不注意,塞了一个东西进去,又将布帛叠好,放回盒子。
“过去吧,我去西凉人那边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