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是大宋天子的妹妹。也是我能够在大宋活着的唯一保障。你要是把母亲杀了,我也没得活。”完颜京从屋檐下搬了张矮小的桌子,又切了点腌好的萝卜,拿了两个白面馒头。
完颜宗望今日才知道平日里略显蠢笨的次子,其实是他孩子里最为聪慧的人,他又打量了下破旧的院子说道:“这些年苦了你们母子俩了。”
“我想知道你那个入关的说法。你跟我说说。”完颜宗望放下了碗,非常严肃的说道。
完颜京大快朵颐的啃着馒头,听到完颜宗望的问话一愣,才说道:“说了你也不会做。”
“放肆!”完颜宗望感觉到自己被冒犯,略带愤怒的说道。
完颜京看着恼羞成怒的父亲就觉得有趣,夹出了三个萝卜丁说道:“这是金国,这是榆关,这是大宋。”
“敢问父亲,你认为金国,或者说金人,还有我们完颜家在大宋人眼里是什么吗?”完颜京将三个萝卜丁依次摆好说道。
完颜宗望觉得自己的孩子十分有趣,拨动着萝卜丁说道:“我金国灭辽之后逼迫宋人赎买燕京!又长驱数千里直奔汴京!我金人在宋人眼里,必然是魑魅魍魉一般可怕的鬼怪!”
完颜京摇头说道:“金人在宋人眼里就是蛮夷蕃人!而且是不可教化之生蕃!”
“宋人自云中、燕京起,就一直执行着种师道所下清理军令,他们甚至连教化都不做,直接清理所有车辙以上金人,不论男女!”
“胡言乱语!”完颜宗望赫然站了起来,眼神中带着一些恐惧,他一直为金国覆灭辽国沾沾自喜,却从稚子口中听到了这样的话!
“金人,只能靠着挖野山参、剪羊毛为生!这就是父亲心中那种高高在上的金人,该有的样子吗?”
“国强而民弱,病入膏肓却沉迷于过去的功业不可自拔!这就是父亲吗?这就是西帅的智谋吗?”完颜京喝了一口粥,摇头说道。
“哗啦啦!”饭桌被完颜宗望猛的掀翻,盛好的粥撒了一地。
完颜京站起身来,把一地的狼藉收拾干净扶着父亲坐了下来说道:“父亲,生气解决不了问题。孩儿说的是事实,否则父亲也不会掀了桌子。倘若父亲真的认为我是胡言乱语,怕是早就夺门而出,而非生闷气了。”
完颜宗望喘着粗气坐在矮桌之前,用力的吞咽了一下喉头说道:“你继续说。”
完颜京再次盛好了饭说道:“一旦承认我为蛮夷,反而会有说不出的畅快,很多我们过去无法理解之景象,就完全可以理解了。”
“为何大量的金人冒着生命危险也要前往大宋?”
“为什么金国已经给了宇文虚中以国师、韩昉以勃极烈的地位,他们依然不愿留在金国?冒着被骂三姓家奴,贰臣的风险依旧要归宋。”
“为何时至今日,双方已经打成了人间修罗道,我金人依旧给宋人以崇高的待遇?甚至喊出了师宋长技以制宋的口号,而金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这就是原因,不愿承认自己是蛮夷罢了。”
完颜宗望忽然笑道:“当初就不该让韩昉当你的先生。”
完颜京同样笑着说道:“宇文虚中也是我的先生,父亲安排的。宇文先生说:好不容易从泥潭里爬出来,谁还愿意承认自己不洁。哪怕是用再多的谎言,也要掩饰这一事实。”
完颜宗望忽然长笑数声,直到咳嗽起来才止住笑声问道:“你那个出关也是韩昉教你的吗?”
“为今之计!能救金国的唯有入关!入关!入关!入了榆关,北方诸国才能奉金为王!唯有入关,宋人才能退出燕山以北!唯有入关,才能解了眼下所有死结!”
“入关!入关!入关!”完颜京用筷子用力的戳着象征着山海关的萝卜丁说道。
“不会的。宋人不会赶尽杀绝的。”完颜宗望有些失神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