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走的时候,顾奶奶说:“下次再带来……那孩子真招人疼……”
他带着两个孩子坐公交车回去,一手牵一个,两个人吃饱犯困,在车上一左一右趴在他大腿上打盹。他低头看着两张酣睡的小脸,觉得那个冬天好像挺温暖的。
他伸手拨开她散乱在额前的碎发,被她抓住了手,垫在脑袋下,用柔嫩的脸颊蹭了蹭。
他不禁笑了,指尖勾起挠了挠她的下巴,她砸吧了下嘴,发出意味不明的呢喃。
有人说,岁月是把杀猪刀,但是这把刀在周小琪身上似乎没留下什么伤疤,八岁到十八岁,她看上去也没什么变化,依然是那副香香软软让人看了就想咬一口的模样,依然像只无尾熊,看了谁都想上去抱一把蹭蹭的娇憨模样。
顾绍向来比同龄的孩子早熟,一辈子情书没断过。在学校里,周小琪对外称顾绍是她的表哥,如此一来,基本上三天两头都会收到几封给顾绍的情书。顾绍同学很坦然地拆开信封,然后把那情书作为范例教周小琪修改病句。
等周小琪同学也后知后觉成熟了,她才问顾绍:“你都收了那么多封情书,怎么也不早恋一下啊?”
那时候,顾绍已经快高中毕业了,周小琪说:“再不早恋就迟了!”
顾绍认真地回答她:“一开始,我们都还小。”
“那后来呢?”
“后来……我就更小了……她们太老。”
周姑娘一头杵在桌上。
顾绍这话说的诚恳而符合实际。一开始大家都在同一起跑线上,相差不多,后来他变成了刘翔,一路跨栏跳级,同年级的年纪都比他大,随着他每一次跳级,这代沟也不断扩大……
其实吧。他看着周小琪,心想,身边有这么一个青梅竹马,谁能不动点什么心思,说没想法,那自然是骗人的。
可是这姑娘没心肝,抛了绣球给他,却娇羞地说:“我还少一个牧师。”
牧师就牧师吧……她想让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好了。
对周小琪的感情,他也说不清具体是哪一种,可能亲情更多一点,也可能是爱情。她第一次来月事,都是他帮她买的卫生巾,用自己的校服外套帮她遮羞。她对他的感情,大概也是兄妹之情多一些。
周爸爸却挺喜欢他。大学毕业的时候,他找他谈过话,问他对小琪的感情。那时候他给不了一个肯定的答复,周爸爸给他时间考虑,甚至花了不少钱栽培他。
“你也不必有什么心理负担,就当是我在投资,以你的能力,以后会加倍还给我的。至于小琪……其实你们也都还小,我现在问是早了点。”
说早也不早,如果那时候他就点头,说他喜欢小琪,或许以后就不一样了。从书房出来,他拐去客厅,看到客厅电视开着,周小琪却趴在沙发上呼呼大睡。
——谁娶了她,应该会很幸福吧。
也只是那么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以为是距离太近看不清感情,所以选择了离开,选择了继续深造。在欧洲,异国他乡,冬天的时候雪下得很厚,他一个人去了挪威,去了芬兰,冻得浑身舒畅了,又恍惚想起那双温软的小手。
小手的主人写给他的信里提起一个叫秦征的男人。
他似乎回来得太迟了一点。
周惟瑾忿忿不平地对他说:“大琪明明跟你才是一对的!”
他拦住他的话头:“秦征对她很好。”
一开始顾绍想过,如果他对她不好,如果只是贪图她背后的亿万身家,那他就把她抢回来。去X市出差的时候,他看到她笑嘻嘻地牵着他的手,把手放进他口袋里取暖。那个叫秦征的男人,看着她的眼神虽然无奈,却藏不住眼眸深处的一点柔情。
她过得很好。
周小琪这个姑娘,长得憨实,看着她笑起来的样子,很少有人能狠下心来为难她。就是顶着这么一张人畜无害的脸蛋,骗得无数英雄折腰。
看完李宗吾的《厚黑学》后,顾绍觉得,周小琪要早生个千八百年,也是刘备那样的一方霸主了。厚而无形,黑而无色,面对十八路诸侯的羞辱可以泰然处之,坑蒙拐骗暗地里欺负人还让人觉得她很厚道。
聪明的人知道怎么装傻,有智慧的人懂得如何快乐。
顾绍觉得,自己比周小琪,还差了那么一点。
周惟瑾问他:“你就一点都不喜欢我姐吗?”
顾绍悠悠喝了口茶,一副提前退休的老教授模样。“你小孩子,懂什么。”
他当然是喜欢她的,不过这个世界上很多问题虽然只有唯一解,但是解法却可能有很多种。他是喜欢周小琪,不过这种喜欢不纯粹,或许亲情多一点,他不执著于爱情,不能成为她的幸福,就帮她追求幸福。
她开心的时候,他陪着她开心。
她不开心的时候,就让秦征去哄她吧。
这么说来,还是当大哥轻松一点。
顾绍心满意足地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