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明白了,都笑起来。李丹继续说:
“太祖皇帝与鞑靼人作战,钱货不足赍赏将士,且延用敌虏钱钞有为人所乘之危,故而决定发行新币以代之,便有了我朝自己的钱与钞。
观宋代大行交子以来经验,可知:
一,钞印大额、金属货币辅之;
二,发钞有据、以金银为本;
三,官本流通、私印禁止;
四,总量有据、专衙督办;
五,钞纸专用,伪者必诛!
如今钱用不足而钞价日贱,民多怨言。
尝观邸报,有人以为应循古制废钞专钱,也有人以为钞贱乃民逐铜利弃用纸钞,宜开矿冶铜增产。
但学生以为这些说法都是以偏概全,未寻到事情的根源,且又未看清铜矿日益枯竭的现状,没有新办法一味复古是解决不了问题的。
从历史发展来看,纸钞兴起代替铜、铁钱币是大势,正如秦汉统一,五铢钱代替六国各种贝币和刀币那样。
既是大势,只可顺势而为,焉能逆流复返?螳臂当车,岂不可笑!”
“说得好、好!”赵崇宪端起酒杯发现空的,正听得入神的吾孝连忙再次为他斟满。
见赵崇宪饮过,红光满面,李丹继续道:
“纸钞虽然轻、薄,但它只要是官办发行,那就代表着朝廷体面、皇帝尊严和国家的信用,这三件事必须维护!而看当今,各地藩王多有印钞之权,形制、大小、颜色、用纸均不一等同,民疑而不敢用,或闻河南之钞于江浙则不收者。
此等钞币与汉初诸王铸币无异,何信用之有?若能流通乐用,那才是咄咄怪事!再有,钞发多少无人过问,诸藩兴之所至随意为之。太祖至今上登基,钞币只印发不回收,塞满天下,焉能不贬值?这又与开矿冶铜何干呢?
所以说,不是物自己有毛病,而是使用、管理的人没有尽心做事,导致物未能尽其用耳。这钱钞不和,根本上不是钱与钞之间的纠纷,乃是人没定好规矩,或者没有妥善利用的结果呀。”
两人就这样一问、一答,兴致所致,赵崇宪喝得已是满面红光。
说着、说着,一偏头,李丹发现天色渐暗,猛然想起自己的人不知怎样了,赶紧起身告辞。
赵崇宪显然尚未尽兴,但知道他有公干在身不好久在此耽搁,且自己出来时间不短,也该回去了,只得起身一起出来。
相送到街口与李丹,亲切地执手叫着他道:“三郎呐,未料你如此年纪看世事这般通透,实在相见恨晚!也罢,吾记得你这小友了。如有来往万年机会,千万寻我再续今日话题!”
“李丹记住了,多谢大人青眼。丹还要来万年交差、取纳文书,到时必访大人,还望拨冗相见!”
赵崇宪哈哈大笑,顺手摘下一只锦囊,连同里面的玉佩塞到李丹手中作为纪念,然后与众人作别,在家人搀扶下回身,兴冲冲地回府衙去了。
与众人告辞,吾昆送李丹回营地。焦丛虎还要回司里一趟,吾孝和吾吉相伴而行。
吾孝谈成一笔买卖心中高兴,又旁听了李丹与赵崇宪之间的对答,颇有感触地击掌道:
“未料世间竟有这等人物,年纪轻轻却能将事事说得来龙去脉如此清晰。唉!看来读的书还不够,远远不够呵!”
说完没听到回应,转身一看,见吾吉还望着李丹走的方向怅然若失,便叫:“四弟,别看了,人都走远啦!”
吾吉这才慢慢移步过来,低着头说:
“二哥,我本以为自己进学至今算得上聪明,今日见了李三郎,又听他说他家五弟竟已取得秀才功名,方知天外有天,自己真是个井底蛙也!”
说完他抬起头:“二哥我有个打算。正好现在学里休授衣假,我本打算两日后回家,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想跟着李三郎走这趟差,也不用很长时间,只要十天便回,不会耽误回家和学业功课的,二哥你看行不?”
“这个……。”吾孝本想反对,忽然觉得这样也好。
夫子们行差在外就没法顾及家里生产、生意,时间太久人心思归也容易出事,故而通常这种剿匪出夫子差少则一月,多则两、三月便会轮替,极少有延长的。
自己初次接李丹的生意,如果有弟弟在里面做个眼睛,可以对李三郎有更多、更细致的了解。他背着手仰面想想,然后对弟弟说:
“明日一早你带上行李去找三郎,他若接纳,我没有话说。大哥那里我去同他讲。
方才李三郎也说了,他们带的草料、干粮最多撑十天,要求我把后面的补给送到戈阳,那里自有他的人接收。
所以十天后你便随我派去运补给的马车回来,不许耽搁,听到没?”
“好好!”吾孝话刚说完,吾吉躬身一揖到地,然后转头便跑。
“诶,你去哪里?”
“还等明早做什么?我现在就去追大哥和李三郎,晚上收拾行装,就不去和二哥告辞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