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学先生,还是好好教你的立身之学,别来掺和政论了。”
原本辩得脸红脖子粗的利墨两社,此刻却携手对外,一顿洗刷,沈在宽拈着胡须的手也抖了起来。
孺子不可教也!不,小人不可养也!
沈在宽额头爆着青筋,正在心中咒骂,有年轻人温和地道:“兄台刚从北面来?义利之辨已是常论,大家所言之利,是义利一体,兄台该多读点书……”
听口音也是江南人,沈在宽心怀稍慰,避开那些战意昂扬的利墨之徒,跟这个叫吴敬梓的人聊了起来。
“国中并未禁儒,而是不再让理儒之学涉及国政。所以眼下治政学思,都落在了杨朱和墨翟之说上。这几年来,国中兴绝学,从各地找到了不少古时书籍,其中杨朱和墨家著述也不少,大家攀着这两条脉络,跟眼下时局映照,又有了诸多新论。”
“天主道?天主道只有上天自在,天人三伦,唯真唯实等总纲,由得各派舒发,才有刚才那般争论。再过些时曰,西学著述面世,怕还有更多派别来舒发争鸣。”
“小弟自己怎么想?这个……小弟是觉得利墨都不足以一统学思,但理学更不足以应时局之变。小弟倒是觉得,就有个天主道为总纲即可,何必非要一个一统天下的独学。”
“百家争鸣嘛,谁能得人心,顺时局,谁就能及于朝堂。但时局也是变的,若是不再顺时局,也阻了人心,就换另外一家,只要总纲不变就好,如此百家都能相安。”
听得吴敬梓一番话,沈在宽怒意已贯肚肠,沉声道:“还要引西夷之论!?这一国还是华夏么?到底这一国,要陷我华夏于何等境地!?”
吴敬梓笑道:“华夏……难道只是理学的华夏?杨朱、墨翟、庄老,难道不也是华夏?兄台也该明白,孔孟之儒,由古至今已改得太多,孔圣若是复生,怕还要质问理学之士,你们是要把华夏陷于何等境地。”
沈在宽无言,这不仅是理儒为皮,法家为根的官儒,也是理儒这张皮面上的读书人难以面对的问题。
“至于华夏要何处去,敬梓觉得,我华夏衣冠、文字语言,历史传承皆在,这是根底,而前路自当是万民安乐,一国强盛,傲立寰宇,恩威泽被四海……”
吴敬梓这套话式的回答,自不可能动摇沈在宽,但一项标准却从他心底里蹦了出来。
“南蛮之地,连年兵灾,穷兵黩武。官吏数倍于前朝,工商横行乡野。以六省之地,就得三千万国入。万民不仅不可能安乐,多半还民怨沸腾。我就要去民人家里看看,只要两眼亲见民人贫苦,任这朝廷出尽花样,也再难动我半分心防!”
沈在宽明白这个朝廷是从心理上压倒他,这是一桩战争,他绝不愿认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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