词曰:照镜不见镜,但见憔悴人,满鬓苍苍是烟尘。【无弹窗.】
在沙漠中行进到第十三日,突然现不远处的沙地上有一条雪白的带子,蜿蜒曲折,一直指向远方天际。我们很长一段时间都似乎是在跟着那条白带子走,这使得我的好奇心陡然而起,转头去问昆惋的助手服济,他笑一笑,突然在我所骑的骆驼臀部上抽了一鞭。
骆驼喷喷鼻子,直朝那条白带冲了过去,但堪堪冲到面前,却又突然停步。我这才看清楚,原来那不是什么白带子,而是许多森然的白骨。动物的骨,也有人的骨,相互间散布距离都不远,远望着似乎前后连缀起来,就变成一条白带子了。
服济催动骆驼跟了上来,对我解释说:“原本,这可以说是大荒之野中的一条路,很多旅人和牲畜死在路上,也没有能力掩埋。后来弃骨越积越多,变成了传说中的‘蜃冢’。好在,现在我们已经不走这条路了,只是偶尔路线有所重合而已。”
我知道什么叫做“蜃冢”,虽然自己从来都没有接触过。所谓“蜃冢”,是指无数死体聚合起来,它们所散的灵气凝结不散,有情之物只要碰触到,就会产生种种幻觉,仿佛见到了海市蜃楼一般。此外,还有一种不成熟的说法,说蜃冢可以形成通往异界的入口——据说真有数人为了证明这一学说,历经艰险去各地寻找蜃冢,虽然毫无所获,但他们辩解道,非理之不存也,只是很难找到灵气足够强大的蜃冢而已。
我对这些直指人心的灵异之事,自小就很感兴趣,否则也不会多年以来,始终不懈地研究和记录自己的梦境了。我望着被认为已成蜃冢的蜿蜒直到天际的白骨,不禁心念一动,于是跳下骆驼来,抬起手持的竹杖,往脚前一块半露在沙外的髑髅上点了过去。
有情之物碰触到蜃冢就会有所感应,从广义来说,只要有生命之物,无论人、鸟兽,还是草木,都可以算是有情之物。当然,已经截离本体很长时间的竹枝肯定是不行的,只是我手中的竹杖不同,它绝非死物,而仍然是活着的。
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我把它深藏在心中已经二十余年了。这是我与生俱来的能力,只要我经常碰触,气之所致,植物就永不会死。别看这支竹杖被截下已经一月有余了,因为我每日摩挲,它仍然青翠如洗,生机勃勃。
六岁的时候,门前的古柳枯死了——那是我非常喜爱的一棵树,从记事起就经常在树荫下玩耍,它是我的朋友,甚至是我的保护者。于是我伏在古柳的根下哭了整整一夜,仿佛我的诚心感动了上天似的,千年古柳,在枯败以后,竟然又生出了嫰芽。
可惜死是永恒,生却短暂,第二日我就跟随父母出了远门,等半年以后再回到故乡,古柳已经不在了,它早就彻底枯萎,并且被劈下做成了种种器具。我不知道这些器具都被送往何方去了,唯一能找到的只有一具经过雕镂、上过清漆的笔筒。我抱着笔筒又哭了一整夜,然后不知道怎么想的,第二日就把这笔筒埋了起来,就埋在门前古柳原本该在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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