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要嘱咐他别再把父亲战死、我遭放逐的仇恨长留心间,因为虚幻的未来所生的可怕的那一幕,还不时在眼前闪回。但犹豫了很久,最终我还是没能说出口。远的道路,就让他自己去走吧,不管是光明正道,还是崎岖邪路,都由他自己来选择吧。这才是自然,才是常吧。
我只是对他说:“万事多反躬查问自己的本心,切莫被尘世间种种假象所蒙蔽了。”然后,就行礼告别,满载了远所赠予的食物和饮水,向南直奔大荒之野。
※※※
正是夏季,荒漠中想必极为酷热。虽然万事随其自然,我并不怕死在荒漠中,但还是听从彻辅的劝告,在外又徘徊了一个多月,等待七月底秋风渐起的时候,才正式进入大荒之野。漫漫黄沙中,我一开始还努力寻找彭刚曾经选择过的道路,但没走两天就放弃了。到处都是一片灰黄,哪里找得到道路或者任何标记?
深入大荒之野三四天后,太阳又长挂天际,不肯坠落了。彻辅看到这般奇景,虽然有我事先说明,还是瞠目结舌地几乎说不出话来。“世界真大啊,”他问我说,“大荒之野外更有仙山萦,仙山以外又有什么?”我笑笑回答说:“世界广阔,无边无际……不,不如说宇广如海,是无岸无涯的。恐怕没有谁能将其全部踏遍,回答无穷何物之外还有何物的问题——仙人、上人,甚至至人,恐怕也不能够呢。”
又走了三四天——大概有三四天吧,太阳永远挂在天空,不肯坠落,很难判断流逝的确切时间——食物和饮水已经消耗掉了一半。整天面对灰黄色的荒漠,不见一丝绿色,这对我们精神的折磨是很严重的。彻辅双眼直,机械地驱策着驾马,一开始还和我有说有笑的,逐渐面色变得阴冷,整天紧闭着嘴,似乎已经没有心情说一句话了。
这个时候,再想退出大荒之野是不可能的。身前、身后的景物一般无二,放眼四望,连地平线也没有丝毫区别。我是不会退缩了,也不后悔,但看彻辅的神情,却似乎有些懊恼会跟着我进入荒漠。
正行间,彻辅突然大叫了起来:“师父,您看!”很久都没有看到他如此兴奋了。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天边隐约露出一片建筑群来。仿佛被笼罩在薄雾里,这片建筑模糊扭动,看不清究竟有多遥远。
彻辅往马背上用力一鞭,快向那片建筑群驰去。我看他的神情,兴奋得有些过分了,于是用手遮住炽热的阳光,仔细观察,却仍然看不清楚。那片建筑群就象在梦中一样,你越是想要看个分明,它却越是模糊。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那片隐约的建筑群依旧在前方,而驾车的驷马却已经口吐白沫,度逐渐放慢了下来。我拍拍彻辅的肩膀:“停下来,歇歇马力吧。”“很快就要到了,很快就要到了……”彻辅重复着同一句话,却并不肯勒住驾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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