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丞喏喏连声:“都是前任县长短视,富人不识饥年。下官正待禀报大人,将此财物运去西方丰足之地,换了粮米前来……”我瞪他一眼:“财车出城尚可,粮车若入得城来,还不被饥民哄抢了,如何到得你我口中?”
县丞连连鞠躬:“大人教训得是。这却如何是好?”我假装沉吟片刻,长叹一声:“说不得,换了粮米前来,一半赈济,以安民心,一半入库,保你我的生机吧。”
百姓的死活,原本我并不很放在心上,但深知人一走上绝路,定会铤而走险,郴南的乱民还没有彻底平定,万一怀化百姓再起来闹事,我的下场未必会比前任县长好多少——从这点来看,那位前任确实短见,乱民滋扰的时候,你打开私库,多少放点粮食、铜钱出去,也就不会重伤而死了。守财奴结果仓促死在任上,自己积攒下来的财务都没来得及使用,想起来真是可笑。我可不能重蹈覆辙。
然而我不知道县丞究竟是怎么想的。他虽然是我的下属,但在怀化为官已久,是半个地头蛇,我这个县长想要当得安稳,肯定还有很多仰仗他帮衬的地方。直截了当骂前任是个守财奴,要县丞把私库里的财务拿一半出去赈济饥民,万一他连这么一点仅存的良心都没有,反而因此怪我多事,和我生份起来,以后的事情就不好办了。我这才欲擒故纵,假装无可奈何地分粮给百姓。
反正就算拿出私库的一半安抚百姓,剩下一半也足够衙署上下官吏吃用到明年秋后了。
县丞喏喏连声,看起来并无异议。我想了一想,又关照他说:“对外休提起私库之事,只说朝廷的赈济迟迟不下,这是阖县官吏拼凑的财物,往远方去购粮,以救县内饥民性命。”县丞两眼“刷”地放光:“大人妙计,下官凜遵!”
“此事城中百姓知晓便可,休要到处张扬,”我又对他说,“若有人存心陷害,这‘收买民心’四字,可大可小……”县丞额头冒出冷汗:“大人所言,字字珠玑,下官敢不尽心从命?”
前代确实有过这样的例子,仁寿皇帝在位时,有位姓蒙的郡守,因逢灾年,百姓流离失所,他拿出积蓄来买粮赈济,结果被弹劾说“私买民心,意图不轨”,押赴西市砍了脑袋。虽说这个冤狱终得平反,但脑袋已经掉了,就算留下千古盛名,又有什么意义?我所以不说是自己一个人掏的腰包,要扯上全县官吏垫背,一方面好名声大家均得,免得有人心生忌妒,另方面也是为自己留下退路——哪有一县官吏统一收买民心的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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