判官继续看着那东西,欣赏地说道:“浑浊的不能要,有血丝的也不能要,黑白不分明的更不能要……我也试过用其他东西,可都没有如此完美。”
他转头看向骆蝉衣,发现她已经退后了数步,仿佛恨不得退到墙边,只想离他的这些眼珠子远些。
他弯唇一笑,一步步跟了过去,最终停在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惜这些,都不如你的好看。”
骆蝉衣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只觉背脊被一团寒意笼罩,僵直得像块木头。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家鸡窝里的蛋,志在必得。
他的意思,空中飘着那么多眼珠子,却还是缺她这一双是吧?
难道她今天从这个门出去,以后只能敲着棍走了?
判官一转身,在雕刻着麒麟的红梨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腿自然地踩在上面,姿态慵懒放松,顺手抓了两颗梅子干丢进了嘴里。
就用他刚刚摸干眼珠的那只手。
骆蝉衣默默吞咽了一下,房间里很静,她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跳如雷。
判官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冥界的人怕他怕成那样,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敢再耽搁一分,朝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道:“大人,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不挖眼睛,别的……”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本想说别的什么处罚都可以,但又觉得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其他惩罚是断手断脚,也没强到哪去。
“别的都可以?”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她问。
她心头一颤,果然啊!
于是赶紧说道:“求大人宽恕,我还得替大人效劳呢。”
他轻笑一声,眉眼含笑,说道:“这是干嘛,我不过是夸了你一句,起来吧,地上凉。”
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半天才敢试探地站起来。
他说只是夸她一句,可要是她刚刚没有诚心诚意的认错,可能就不是这个结局了吧。
判官此时缓缓转头,又看向那片悬吊着的眼球,道:“现在你还觉得美吗?”
骆蝉衣看着他,没敢唐突的回答。
“这世间的美好本就寥寥无几,一旦见了光,只剩下丑恶与缺陷,凑近了看,没有谁的心一尘不染,你大可不必太较真……”
他的话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骆蝉衣竟然听懂了。
在这世间上,丑恶多于良善,不是人负我,就是我负人,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因果之道,淡然接受就好了。
可是她或许还到不了这个境界,别人欠她的,她会想方设法讨回来,她欠别人的,她也并不能心安理得。
但她并没有蠢到当面顶撞他,于是道:“我知道了大人,下次注意。”
见她态度可嘉,他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抬眼,貌似想起了什么,浓墨一样的长眉微挑,看着她:“怎么不叫老大了?”
她愣了一下,难以相信他居然还记得这茬,而且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敬的意思,于是试探地叫了一声:“老大?”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扩大,笑出了声音,桃花笑眼,眄睨流光:“嗯,以后就这么叫。”
她也陪着笑了笑。
真是物以稀为贵,好好的“大人”听得腻了,竟然和流氓头子抢称呼。
趁着他高兴,她立刻说道:“老大,那个倒霉蛋如果阳寿未尽,是不是就可以跟我回去?”
他没有作答,神色已经恢复平淡,从水晶碟中拈起一颗梅子干,没有立即送入口中,只是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揉搓着,半晌才道:“你是喜欢他?”
孙眠?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会呢,他就是一个……嗨,他不配。”
闻言,他嘴角再次扬了上去,又道:“众多鬼差之中,你是唯一一个接触生人的。”
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确实如此,其他的鬼差们大多死守冥界,引魂的鬼差能接触到最新鲜的,也就是刚断气的。
活人确实只有她。
“你如今的身份,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与人交,不能交心,更不能生情……”他的指尖的梅子干又落回到碟中,细微的一声脆响。
骆蝉衣微怔,点头。
他依旧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否则,就不是像今日一样不疼不痒的聊天了。”
他脸上的笑意没变,好看的桃花眼狭长又迷人,只是她在其中感受到一种彻骨的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