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利息。”他淡淡道。
女人脸上浮现出喜出望外的笑容,将脸上的雀斑都挤成一条线:“你这孩子……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我们当时都劝你,人死都死了,你给他建那么好的坟,他能知道什么,你呀,非是不听。”
骆蝉衣闻言心里一惊,看了眼陆绝。
这一刻才明白,原来,陆绝东拼西凑借的那些钱,都用来给他师父建那座坟了,难怪……
女人此时看向骆蝉衣,表情夸张道:“他和他师父一样一样的,脾气倔着呢!”
“哦?老师父也是个倔脾气?”骆蝉衣顺着她聊了下去。
女人瘪了瘪嘴:“那还用说,倔着呢,夏天穿棉袄,冬天在雪地里洗澡,过了晌午就不吃东西,每天还对着大树拳打脚踢!”
女人又用眼神点了下陆绝:“对这孩子也是,平时不是打就是骂,家里的活都让他干,这孩子小时候才刚会走,就让他去做饭,差点没把自己当地瓜烤熟了……”
“走吧。”陆绝面无表情拉了一把骆蝉衣,向院子外走去。
“你看看,我刚说两句他就不爱听,这孩子有孝心,就是性格是个闷葫芦,从小到大,没听他说过完整的话……”
女人一直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骆蝉衣侧头看了一眼陆绝,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在此之前,她遐想的这位师父是位世外高人,隐居山村,遗世而独立,把自己的武艺通通传授给了陆绝,还教会了他难得的善良。
可她听到的却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平时对陆绝也是非打即骂。
这些年,陆绝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陆……”她正出神着,忽听身后一连串脚步声奔来:“陆大哥!”
她转回头,只见一团粉色的东西撞到了陆绝身上。
一个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女娃子抱住陆绝的大腿,看起来七八岁,还没有陆绝的一条腿高。
“胖妮,你又去抱人家!”女人追了过来。
小丫头是挺胖,圆滚滚的身子,粉嘟嘟的脸蛋,就像一个年画娃娃一样。
“这死妮子,见他一次就抱一次,打小就是。”女人从陆绝腿上将女娃扒了下来。
陆绝看着那女娃圆乎乎的脸蛋,神色也不再似刚刚那般清冽,柔和了几分。
“陆,陆大哥,她她她,是陆,陆大嫂?”胖妮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
她原本脸蛋就红扑扑的,一憋之下更红了,骆蝉衣觉得可爱,蹲下来看着她笑道:“叫姐姐。”
“你你你……不是,他婆娘?”
小丫头反应倒快。
骆蝉衣摇了摇头:“他没婆娘。”
胖妮举头看了眼陆绝,又看向骆蝉衣,有几分叫嚣的意思道:“等,等我长大,我嫁嫁嫁他。”
骆蝉衣噗嗤笑出了声音:“嫁嫁嫁,嫁这么多次啊?”
“哼。”胖妮受到了侮辱,一噘嘴,扑上去又抱住陆绝大腿。
陆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听话。”
胖妮松开拉大腿,转而一把拉住陆绝的大手:“陆,陆陆大哥,我家有好好好吃的,进,进来。”
一个孩子说出了这话,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了两声:“对,饿了吧,进来吃点东西。”
“不用了,还要去还钱。”陆绝松开了胖妮,转身向外走去。
胖妮还想跟着,一把被女人按住了。
走在坑洼不平的小径上,陆绝将牛皮册子掏出来,里面夹着一直木炭笔,他轻轻划去了其中一个名字。
“你借这些钱,都是为了你师父的身后事啊。”
陆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慢慢合上了牛皮册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他们也走出了很长一段路,陆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住的房子,总是漏雨。”
他记得很清楚,师父大限将至的当天,下了很大的雨,任他东拼西补,雨水还是滴滴哒哒漏进屋子。
师父骨瘦如柴,瘫在榻上费力地喘息着,看着那断断续续的雨点,浑浊的眼珠里焦急又无奈,只一遍一遍地含糊地念着:屋顶又漏了,屋顶,又漏了……
师父一生清贫,他只想为他建一间,不会漏雨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