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旺故意大口大口地嚼着糖葫芦,闻言却是“哼”了一声,“你不是不吃,你是没钱,你不但没钱,你还没爹,你就是个没爹的孩子!”
这话从前庄上的孩子也说过,但那时岁岁不会生气,但如今不一样,她气得一下站了起来,昂着脑袋对着阿旺吼道:“岁岁有爹,娘说岁岁有爹!”
娘是不会骗她的。
“那你爹在哪儿呢?怎么从来没见过他,你就是在骗人。”阿旺身后的几个孩童亦质问起岁岁来。
这话一下将岁岁给问住了。
爹爹在哪儿……
她也不知道,娘只说她还在找爹爹,等找到了便告诉她。
见岁岁不说话,阿旺登时面露嘲讽,“答不出来了吧,撒谎精,我们不跟没爹的孩子玩!”
其余几个孩童也应声附和,很快便举着糖葫芦撒丫子跑开了。
岁岁强忍着眼泪,复又在石阶上坐下来,她很委屈,她没有撒谎。
她有爹爹……
岁岁不想哭,因为娘最不喜欢岁岁哭了,岁岁难过,娘也难过,岁岁强憋着不掉眼泪,直将小脸都憋得通红通红的。
她不住地吸着鼻子,少顷,就见眼底突然出现了一串糖葫芦。
她顺着糖葫芦往上瞧,便瞧见一张很好看的脸,那人笑意和善,嗓音也温柔,“吃吧。”
见是一个陌生的叔叔,岁岁毫不犹豫地摇头,声若蚊呐道:“岁岁没钱……”
闻得此言,魏子绅不由得笑起来,“就当是叔叔请你吃的,不要钱。”
他是回将军府寻林铎来的,从后门入便是不想引发太大的动静,却不料正瞧见这小姑娘被欺负的一幕。
听到“不要钱”三个字,面前的小姑娘露出了几分犹豫,魏子绅心忖着到底是孩子,正欲将糖葫芦递出,却见小姑娘摇头,看着他道:“娘说,岁岁不认识,不吃!”
说罢,便起身跑进了门内。
魏子绅蹲在原地,举着糖葫芦的手尚且悬在半空,好一会儿才缓过神。
他总觉得这小姑娘方才与他对视时坚毅的眼神,以及那容貌,似乎与谁有些肖似。
他一时也想不起来,只笑着摇了摇头,提步往松乔苑而去。
松乔苑内,窗扇大敞,林铎闻得动静,落笔便见魏子绅入内,瞥见他手上的糖葫芦,不禁淡声调侃,“没想到你还喜欢吃这样的玩意儿。”
“倒是无此喜好。”魏子绅顺手将糖葫芦搁在圆桌的茶盘里,“只是在外头遇到一个被欺负的孩子,便想用此安慰她,不曾想,她不要。”
林铎对魏子绅遇到的这些事并不感兴趣,他更在意他此番来的目的,“鱼上钩了?”
魏子绅在圆桌前坐下,为自己倒了杯茶水,“倒是还未,看来是颇为警惕,我此番来,便是想问问兄长,可需换个计策?”
林铎沉思片刻,凉声道:“再等等,心虚之人,总会露出马脚。”
他眸光阴鸷寒沉,带着几分誓要严惩的决绝,魏子绅晓得,他这兄长要捉的不止那纵火之人,更是其背后的指使者。
他抿唇轻笑,下一刻,脑中骤然灵光一闪,原凑到唇边的杯盏凝滞在那厢。
他终于想起在将军府后门见着的那个小姑娘究竟像谁。
不就像极了他这兄长,不管是眉眼还是眼神,竟都有几分相似。
倒是巧,若他这表兄真有女儿,大抵便是那个模样吧。
*
军营灶房。
方才忙过午饭,穆兮窈正刷洗碗盏,心情却是极好的,这日日数着盼着,明日终于可带岁岁一道去城里玩了。
正当她高兴之际,便听外头蓦然响起一阵惊呼声。
她放下手中的活,转头看去,就见赵婶慌乱地跑来,“天爷,下雪了,这是下雪了呀。”
下雪?
下雪对穆兮窈来说不过稀疏平常,她生在荆县,长在荆县,荆县离京城并不远,何况今年寒得早,她离开京城时,京城已然飘过了几场大雪。
可对掖州的人却是不同,掖州这般偏南之处,怕是百年都未曾下过雪了。
“我活了半辈子,哪里看过雪啊,当真是撞了鬼了,掖州竟也下起雪来。”赵婶望着帐外,面上表情看不出悲喜,更多的是惊叹。
灶房不少人和赵婶一样,都是掖州人士,见得这副雪片纷纷扬扬的场景,都新奇地出门张望。
“看这境况,这军中怕不是要发棉衣了,这么多年,掖州的冬天都不曾冷到下雪,怕是没发过几回棉衣。”
赵婶无意的一句,令穆兮窈陡然精神一振。
她突然想起那个梦中曾发生过的一桩事。
似乎就是在这个冬天,掖州险些失守,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兵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