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白天一直念叨着雷音寺高僧和窃国的妖猫,林彦弘晚上梦到的事物,自然也全部都是这些。
有时候是古刹,有时候是须弥芥子里的石桌和木屋,有时候是他自己化猫之后用猫瞳看到的场景……
也正是这些纷纷扰扰的画面,搅得林彦弘整夜都不得安寝。
所以他说的话并不是完全欺骗林丰。
只不过,古寺还是古寺,却不是他接下来要提到的古寺。
“孩儿在想,莫非这是上天预示,病者既得身体康复,就应到华音寺还愿,亲自对佛祖和先人表示感谢,才能心安?”
那华音寺既然是雷音高僧在九州所建,又在梁国境内,说不定会有什么线索。
林彦弘现在这身体无论如何都去不了西方,但是去华音寺一趟,却还是有可能的。
他将梦中古寺看作华音,又提起母亲曾为他上巫山求福开光,加上他身体确实在带上古玉之后就慢慢变好了,整个过程听上去因果了然。
果然,林丰闻言沉默了一阵,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件事。
刚刚他还在宽慰林彦弘,劝说别院不远,现在轮到长子提出要去巫山还愿,他又开始担心了。
“巫山虽也在云水郡,但从郡府云阳城出发,到巫山起码要半月,来回就是月余,即便弘儿身体好些,也不该舟车劳顿才是。”
林彦弘连忙道:“就如父亲所说,孩儿行得慢些,就不会有大碍……更何况华音寺乃镇国古刹,巫山风景秀美,若是孩儿能在那里住上一阵,心情开怀舒畅起来,对身体亦有好处。”
林丰见长子眼中满是期待向往,就知道他心里是极想去巫山的。
他再想到这段时间,他们父子俩每每去晓福居请安,林彦弘多少得受祖母几句责备之言,若是长此以往,哪里可能开怀,又怎么好好休养。
次子林彦兴的情况一直不稳定,小佟氏哭哭啼啼,林丰分_身乏术,满心烦恼,每日清晨与林彦弘一起走去晓福居的时光,竟是难得的清静之时。
他可以感觉到长子对自己态度的转变,内心高兴不已,但长子的旧疾亦是他心头悬起的大石,难以放下。
但凡有可能,父母都是希望孩子好的,林丰也不例外。
所以林彦弘说的话,让他既心动又担忧。
“若不能去巫山,那只能烦请父亲让胡大夫开些安神的药,或许,孩儿夜梦的情况也能好转。”
林彦弘在心中对父亲暗道一声抱歉,说了些促使林丰做决定的话。
安神的药再有效,也比不上自己心安。
林丰闻言,终于下定决心:“药有三分毒,没病的时候怎么能想着吃药?去巫山路途遥远,定要准备周全,才能让你离家,弘儿等为父好好想想,该如何安排,方能万无一失。”
随后他还是请了胡大夫过来,得对方亲证,确定林彦弘的身体已经大好,若小心一些,完全可以去往巫山。
林丰这才稍稍放心了下来,然后开始计划要带多少人,带哪些人去。
……
林丰虽然已经做了决定,但要让林穹德和林佟氏同意,还颇得几分周折。
林彦弘心中有一分执念,自然不愿意让此事被阻,于是主动对林佟氏提及叔叔林隽即将参加秋闱一事。
梁制中,京官七品以上,郡官六品以上,武职四品以上,俱准送一子入太学或府学读书,称之为恩荫。
由于林丰已得恩荫而入府学读书,林家次子林隽就只能完全凭自己考学,先经由童生试考取生员,再入府学或郡设书院,之后参加乡试、会试,乃至殿试。
林隽所在的青桐书院就是郡设书院,甚至比府学还要出名。
已经取得生员的林隽将在这一年的秋闱下场,若是能一举考中,则将是光耀门楣的大喜事。
“孙儿此番去得巫山,正好可为叔叔祈福。”
林彦弘非常清楚,若是自己不提些好处,以林佟氏对他的不喜,光是要看他不开心,林佟氏都会故意让这件事黄了。
但若是拿她的宝贝疙瘩说事,那绝对能达到很好的效果。
华音寺虽不在京都,但却是昔年雷音高僧所建,乃当之无愧的镇国名刹,千百年来香火鼎盛,信徒遍布梁州,每年有无数善男信女前往巫山,为自己或家人祈福求愿。
林佟氏年过五旬,如果不是自己不能前往,早就为林隽行走巫山了。
如今,林彦弘忽而主动提出为林隽祈福求愿,一开始还有故意阻拦之心的林佟氏渐渐被说动,反而成了“助其一臂之力”的人。
让仆从去华音寺为主子祈福,和让家人为家人求愿,意义可是千差万别的,在林佟氏这等妇人心里,自然觉得后者更好。
如今长房里,林穹德和林丰自然是不能去巫山的,她自己有心无力,臻夫人又在为林彦兴烦心,竟然只有林彦弘可去一趟。
想清楚这些,她立刻帮林丰在林穹德那里帮腔说项,最后终于促成了此事。
不过,为了保证林彦弘此行确实有真心实意地为他叔叔祈福,林佟氏以“出门在外多些人伺候比较好”为由,从晓福居遣了一个妈妈跟着林彦弘,还让林隽没带去书院的一个小厮与他们同行。
这样内外都有人看着,林佟氏料想自己这个“嫡长孙”不敢敷衍耍滑。
其实,林彦弘虽然拿林隽的事当了借口,但并不准备“过河拆桥”。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林隽过得越好,林丰未必能在林佟氏面前讨到好,但林隽若过得不好,林佟氏绝对会想办法让嗣子过得更加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