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让他从那么些人里记起她来的,也还是阿客的喜欢。
其实阿客尤其喜欢她的缘由,苏秉正也并不是想不到。阿客她,总是比旁人更渴望亲人的。哪怕只是虚无缥缈的一点血脉,哪怕要把自己那份渴望强加到旁人头上。
终于还是挥手让她坐下,开口道,“身上好些了吗?”
“……已调理好了。”那边也答得简洁。
“你我无福,不能教养那孩子成人。”他这么说的时候,那边已红了眼圈,却也并未悲痛得不能自已。苏秉正心中愧疚便稍稍缓解了些,接着说道,“便只能遥祝冥福,愿她来世投生个好人家。若……你心里还有任何忧怨,也只管对我说。”
她垂头沉默着,泪水滴落下来。许久才低声说道,“妾没什么可忧怨的。”
不贪不怒不谗,果然是阿客会喜欢的人。
可毕竟还是个母亲,上个月小公主夭折,她一病就是大半个月,有一阵子几乎就要熬不过来。这个月渐渐好转,也才没多久。
苏秉正便接着说道:“皇后在时曾跟朕提起过,你祖籍涿州,原是范阳卢氏的旁支。算起来也是皇后的宗亲——皇后她,心里是将你当妹妹看的。”
那边依旧低顺着眉眼,轻声答道:“臣妾心里,也是将皇后当长姊般敬爱的……”
苏秉正定定的望着她,待要分辨她神色的真假。可那宛转蛾眉依稀就是梦中所念想的模样,纵然他一遍遍对自己说不过是几分相像罢了,阿客已不在了,也还是不由就错认了。他做足了三个月的心防,以为自己将痊愈了。然而只一个似是而非的影子,就将骨血里深埋的思念唤醒过来。
对着这样的眉眼,他分辨不了。
然而这也没什么要紧的。
“当年文令公一案,范阳卢家全族蒙冤,幸存下来的宗族,也只有皇后的父亲成国公和你父祖一系。”苏秉正接着说道,“成国公一系是文令公后人,也是范阳卢氏的正宗。想必你也知道,成国公英年早逝,身后只皇后一人,已断了传承。朕已选定你的胞兄卢毅承嗣,袭爵成国公,授少府少监。想不几日,他就到洛阳了。”
那边却并未如他所想的受宠若惊起来。反而有些茫然,像是还没听懂他在说什么。
——如果是阿客,听了这话,大概也会露出这样的神色吧。苏秉正想。
毕竟这是她一辈子最大的心事。
当年阿客的父亲尚在襁褓中,便遭遇举族被诛灭的惨剧。他在乳母和忠仆的庇护下得以幸存,然而满门的兴衰也都压在了他一个人身上。为了恢复范阳卢氏的荣光,幼子尚未满月他便追随先帝远征漠北谋求功业。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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