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佳音就知道,苏秉正必定是要做那么一两件出格事的——比如留她歇在乾德殿里,也许还要一留三五天。听采白说了,也并不以为意,只答:“是。”
这份沉静若在卢德音身上,那是理所当然——自进了晋国公府,她就一直是这么宠辱不惊的性子。身份一路水涨船高,从国公次子的养女,到秦王世子妃,再到太子妃、皇后。中间多少波折故事,可从没有人见过她因物而喜,为己而悲的模样。旁人到了她这个位子上,谁不在意名声?必得为自己留下一两件令人夸赞贤惠的事迹和话语,她却从不在意。仿佛人生中除了苏秉正,就再没旁的可操心了。
也正是这份哀莫大于心死的沉静,令采白时时为她心疼着,却没因为她的亡故而骤然悲痛得不能自已。
苏秉正与卢德音之间有自小积累的感情。只怕在苏秉正心里,卢德音的分量比他自己还要重些。而卢德音唯一的私心就是家族,既然家族里只剩她一个人了,也实在没必要战战兢兢的去经营。
但卢佳音不是卢德音。她也这么沉静,就有些掂不清自己的分量了。
采白忍不住就提点她,“按说陛下寝殿里,轻易是不留宿妃嫔的。”
卢佳音看她一副替人忧虑的模样,就有些无奈,少不得多说一句,“陛下为小皇子,真是破了许多先例。”
——苏秉正这是疼儿子。破例也是为了儿子。她矫情推辞,才是真掂不清自己的分量。
采白却没料到她会这么答——不要说苏秉正的尊贵,就只说他人品相貌,见过他的谁不存些念想?卢佳音竟是从一开始就没往哪方面想。
这般知趣,日后心里倒也能少受一份苦楚。
便接口道:“小皇子也可怜见的,出生便没了娘。皇上就格外疼他些……可也不能一直带在身旁。”
卢佳音没有接话,只伸手顺了顺小皇子的脊背。这孩子正当学翻身的时候,睡着睡着就趴起来了。半边脸压在枕头上,撅着小屁股,像一只小蜜蜂。
“快看他吐泡泡了。”卢佳音忽然招手道,采白忙凑过来瞧。两个人围着一个睡熟的婴儿瞧,同时乐得笑起来。
片刻后,采白起身拿帕子,卢佳音将他抱起来,给他换上干净的枕巾。
也就是一起身的功夫,再坐下来,屋里气氛便截然不同了。
两个人低声闲聊起来,采白追问些她家中细节,总归还是想证明她和卢德音是有血缘的。
卢佳音不忍辜负她那份执著忠恳,便也含糊的回答一些。
一时采白问道:“不知皇后赐名前,贵人怎么称呼?”
多少话题,偏偏就让她问到最敏感的那一个。卢佳音低头沉吟片刻,还是答道:“父亲说女儿原是家中过客,便只叫我阿客,不曾取过正名。入宫时报上的,是卢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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