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李墨青已知蓝非雨的身份,仍心无芥蒂,可见确是位纯善之人,但愿他能化解蓝非雨心中的仇恨,毕竟前世蓝非雨最后对他还是有几分感情,为他寻医求药,可惜李墨青已心灰意冷,拒绝医治,直到蓝非雨死。
此时蓝非雨还小,不是那个叱咤一方的万法门大护法,见顾平林不说话,他明显有些紧张,僵硬地作礼,言语带出几分局促与腼腆:“见过顾前辈。”
顾平林问:“你怎会在这里?令师呢?”
提到李墨青,蓝非雨面上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神色,迅速低头:“家师在神工谷,我是奉命来飞剑宫送信。”
段轻名笑道:“尊师想必已经在修炼《兰庭十三剑》了,可喜可贺。”
蓝非雨飞快扫了两人一眼,随即又垂下眼帘,规规矩矩地答道:“师父脉疾未愈,身体不好,不能修习《兰庭十三剑》。”
“嗯?”顾平林目光微敛,“莫非灵石乳功效不足?”
“不是,灵石乳被盗了。”蓝非雨低声答。
被盗?顾平林沉吟半晌,舒展双眉:“那真是可惜。”
蓝非雨抬脸道:“前辈放心,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一定会为他寻到灵药。”
顾平林颔首:“有你这样的好徒弟,李兄幸运得很。”
锋利的目光有如尖刀,直插入心,蓝非雨本就有鬼,被看得浑身一颤,想初见时轻易就被揭破身份,更不敢再说什么,忙又重新低下了头,袖底双手随之握紧。
顾平林却收回视线,端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茶,才又道:“罢了,李兄乃豁达通透之人,想来也不至耿耿于怀,你不必过于忧心。”
见他不再追问此事,蓝非雨松了口气:“是。”
顾平林转移话题,像寻常前辈关切晚辈一般例行问他:“你拜入李兄门下,时日也不短了,不知修为进境如何?可有疑难之处?”
提起修为,蓝非雨登时面露惭色:“晚辈入门迟,且生性愚钝,如今还在纳元四重境,实在辜负师父的栽培。”
顾平林闻言难得笑了下:“纳元境是修者根基,十分重要,原本就比其他境界费工夫,你无需着急。”
蓝非雨乖巧地应道:“是,多谢前辈教诲,晚辈谨记。”
顾平林欣然道:“你既有正事在身,就自去吧,不耽误你了。”
蓝非雨也生怕说错话露出破绽,正打算找借口告辞,此言正中下怀,他镇定地与两人作礼道别,临走还小心地带上了门。
.
顾平林收回视线,桌上茶水已微凉。段轻名伸手取过他的茶杯,将半盏残茶倒掉,然后使了个净水诀,茶具等物很快清洁如新,所有东西都有序地飞回乾坤袋内。顾平林也不说话,看着他收拾。
等做完这一切,段轻名才终于叹了口气:“妇人之仁,真是教人失望了。”
这显然是指李墨青,顾平林没有反驳。剑乃百器之首,是第一杀器,于剑修而言,“气势”“果决”四字断不可缺,所谓的“仁剑道”,至多也就“仁”到山外姚家那种地步,宽厚,无争,却不代表心软可欺,正如姚枫性情再温厚,也会因为信念而断然与自己划清界限,何况正道剑术皆以“正”为本,若遇邪反弱,如何成道?李墨青天赋再高悟性再强,若过于心软,那他未来的剑术成就便注定有限,只看前世,他深受其害也不曾出手报复蓝非雨,换作自己,是定要费尽心力斩杀逆徒清理门户的。
段轻名是真正失望,失望到连一点掩饰的意思也没有,他微微闭目:“真想一睹正宗的《兰庭十三剑》,不知会是何等风采……可惜。”
俊脸表情十分平静,语气也无太大波澜,却让人清清楚楚地感受到了那分落寞。
“灵石乳是蓝非雨所盗,他不让李墨青痊愈,”黑眸再睁开,已重新带上笑意,“这个蓝非雨小朋友,你怎样看?”
转眼之间,他已对李墨青兴趣尽失。这就是段轻名,再多的兴趣,一旦对方跟不上他的脚步,他就能转身抛弃,甚至将其当作棋子利用。
顾平林平静地答道:“又是一个逢场作戏、善于伪装的人。”
入门不到一年,资质中上的人正该在纳元三重境,那句“还在纳元四重境”的谦辞,彻底暴露了蓝非雨的天分——他认为自己本不该只在四重。李墨青重视他,对他毫无保留,其中缘故也合上了。
资质上佳,已进入纳元四重境,自知还能更进一步,却仍未尽力……
合理的解释是——
他已经在修炼《禁心秘籍》,分心了。
“逢场作戏、善于伪装就罢了,‘又是一个’什么意思?”段轻名道,“说来说去,你总是要骂我才高兴。”
顾平林瞥他:“你觉得自己不是这种人,我自然就不是骂你。”
“你认为我是,那我不是也是了,”段轻名弯了薄唇,没与他计较,“姓蓝的小朋友心够狠,你待如何?”
“我能如何,”顾平林屈指轻敲桌面,“在你眼里,我像多管闲事之人?”
“哪里,”段轻名看着那略苍白的、修长的、透着力度的手指,含笑道,“是说你不像无情之人。”
“李墨青自己的决定,无论好坏,后果都是他自己承担,旁人插手无益,”顾平林停住动作,凝眉道,“倒是那燕来村有意思,区区小村几个月连续办丧事,很巧。”
舌人鲁公子取死人舌头炼“巧簧”,如果没有死人呢?
“制造死人很容易。”段轻名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