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色变。
“前辈且慢!”南珠叫。
“师父!”周异上前一步。
老病真人倒没有动作,挑眉:“这是急什么?”
他若要趁机毁去君慕之的意识,君慕之就真变成“记忆有残”了。借口是己方送上的,南珠只得再次作礼:“请真人看平沧公之面。”
“平沧公的面子要给,天残门规矩也要有,”老病真人态度依旧温和,语气却没了笑意,他看着君慕之,“你怕什么?”
早知如此,还不如舍一只耳朵。君慕之吓出身冷汗,勉强笑道:“弟子头脑已不好使,不想更傻,影响修炼。”
“嗯,聪明人。”老病真人放开手,“我也希望你将来不要更傻,起来吧。”
众人这才松了口气。
此番试探凶险万分,君慕之暗暗心惊,也后悔不该耍小聪明,起身对上周异嘲讽的视线,更觉尴尬,忙低头退到弟子群里,却被周围天残门弟子的容貌和不善的眼神吓到,反应过来,他立即溜到周异身后。
老病真人有气无力地摆手:“事情已完,那就走吧。”
君慕之此时哪里还敢多说,朝南珠摇头示意。
南珠黯然。
天残门众人正欲离去,突然,半空传来大笑声,众人忙驻足观看,只见一名短衫老者从天而降,虎背熊腰,面容凶恶,不是剑魔阎森是谁!
“果然在这里,叫老子好找!”阎森拉住顾平林,“姓段的那个呢?”
顾平林不答。
阎森捏着他的喉咙威胁:“不说?”
“多年不见,阎老兄好大的脾气。”老病真人开口。
“你他娘……”阎森转脸要骂,待看清对方是谁忙又停住,放开顾平林,“练狱?”
老病真人“哎”了声,气息奄奄地笑道:“阎老兄别来无恙。”
阎森咬牙:“罢了,你在这里,老子不动灵心派的人就是。”说完居然就一阵风似地遁走了。
老病真人大概是笑得过度了点,急剧地喘气,半趴在榻上闭目养神,几名天残门弟子过来抬起木榻,一行人慢慢地走远。
君慕之离去,南珠明显情绪低落,但这番变故对他来说未必全是坏事。顾平林看在眼里,宽慰了他几句,然后就去找段轻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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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药香弥漫,段轻名坐在桌旁配药,面前摆着个二三十个拳头大小的敞口瓶,瓶中盛着各色药材,房间中央的地上放着个人头大的丹炉,漆黑有光,品质非凡,炉底可见火光闪烁。
顾平林略吸了吸气,认出来:“蜈木炭。”
“正是蜈木炭。”没有任何的称量工具,段轻名只随手拿了支折扇,轻轻一扇,或者合拢在桌沿一磕,那些敞口瓶里的药材便自行飞出,落入丹炉。配药,换炭,整个过程有条不紊,他人却始终悠闲地歪在椅子里,一副温文模样,手指不沾半分药末炭灰。
顾平林前世最厌恶此人这副模样,认为是故作姿态,如今换种心境来看,其实也很赏心悦目。
“是长夜的解药?”
“是长夜。”
他果然对毒更感兴趣。顾平林也不奇怪。遇上长夜这么特殊的毒,他感兴趣是必然,就算没有这次的事,他知道了也会尝试一番的。至于解药,顾平林反而不着急,能够完全掌握毒性,配制解药只会更容易。
段轻名边思考配药,边慢条斯理地道:“这么大个人站在门口,让人说我怠慢师弟,怎样,又是来道歉?你以前对我做了多少坏事呢?”
顾平林失笑。
他对自己干的坏事,比起自己对他干的坏事,真是不遑多让,两人的帐翻到底,绝对是扯不清。
顾平林没有进去:“我来是要确定,我下去了,你能保证步师兄不会有事?”
段轻名随手一抬折扇,又有药材落入丹炉:“你是质疑我,还是在恐惧?”
顾平林不答。
“顾小九,你怕了,”他微微侧过脸来,笑得惬意,“岳松亭的教导,灵心派的兄弟情义,让你选择救人,值得褒扬,令人钦佩,但你在害怕。”
“谈不上怕,我只是不想死。”
“有区别?”
“人在世间有在意的东西,就不想死。”
“喔?”炉火跳跃,映出线条冷峻的鼻梁,微黄的光带不起丝毫暖意。段轻名漫不经心地问,“那你在意什么,步水寒?”
顾平林道:“还有灵心派,和我的道途。”
“道途,”段轻名搁开折扇,刹那间,春风又回到房间,“你的道途不该被所谓的情义与无关紧要的人断送,你该自问,谁才是最适合陪伴你的人。”
“我有选择?”
“你可以重新选择。”
选择,接受邀请,或被抹杀。
顾平林笑了声:“我选择,去寻解意草。”
“宁愿死?”
“我说过,我不想死,不表示怕死,”顾平林拂袖,稳步走过窗前,“何况,死,太绝对了,在我这里,从来没有绝对的结果。”
“所以呢?”
“所以,我是来道别。”
“不送,”房间里的人停了停,“唉,可惜这一炉药,废了。”叹息声听不出多少情绪。
“可惜。”顾平林跟着重复了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