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瑛嗔他一眼,身后传来李攸客气的话语:“胡先生来了?快请进来。”回过头,发现他已经拭干脸上的泪痕,匆匆整理过衣衫,敦肃了脸上的表情,以一种客气中夹杂着恭敬的语气,邀请胡飞进书房就坐。
胡飞的脸色又沉了下来,用有些生硬的语气道:“李三少客气了,我今儿只是来接妻子的,不敢多留,请问我们现在能走了么?!”
李攸面上闪过一丝尴尬,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有要事想向先生讨教,还请先生教我。先前是我鲁莽了,若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恕罪。”说罢长鞠一礼。一揖到地。
春瑛惊讶地睁大了眼,院门边上侍立的立夏更是忍不住惊呼出声:“三少爷!”前院探头探脑的丫头们一阵骚动。她们几时见过三少爷如此郑重恭敬?来的不是曾经在府中侍候又外嫁一般富户的丫头的夫婿么?有什么资格受三少爷这样的大礼?难道他真的那么有来头?
胡飞感受到众人投注到自己身上的目光,却浑不在意。他什么场面没经历过?怎会为这么一个小意外而惊惶失措?他给了眼露担忧的妻子一个安抚的眼神,便淡淡地对李攸回了一个揖手礼:“李三少客气了,胡某当不起你的大礼!”话虽这么说,但他的神情却在表明,他没有一点“当不起”的想法。
李攸脸一红,侧身让出进门的路:“我是真心想向您讨教的,请先生不吝赐教。”
春瑛见他还不死心,眉头一皱,手暗暗扯了胡飞的袖子一把,暗暗摇头。胡飞却对她笑了笑,反手握住她的手,大摇大摆地进了书房,春瑛不由得暗暗着急,轻声耳语:“这可是麻烦事!”
胡飞同样耳语以对:“放心,我心里有数。”
春瑛只好不吭声了,只是心头仍旧疑惑着,胡飞为什么会说得如此笃定?他甚至没时间弄清楚三少爷叫他来的用意。
胡飞拉了春瑛进门,在李攸的邀请下,大大方方地在左边第一个位置上坐下,无论礼仪、风度还是说话应对,都十分得体,一点都不象是个商人,反而有些官场人物、贵介子弟的意思。李攸一面客气着,一面暗自心惊,几年不见,当年那个只是有些潜力却谦和卑下的小人物,居然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还真不能小看了他!
春瑛拿不准胡飞到底想干什么,但瞧他的架势,似乎胸有成竹,便也敛起面上的不安,镇定大方地配合着他的行动。李攸改命立夏上了新茶,请了一遍,放心地斥退左右,连立夏也只许守在二进院门外,便将方才跟春瑛说的话简单明了的说了一遍,又将账本拿给胡飞看,然后便低下头,洗耳恭听胡飞的指教。
胡飞慢条斯理地翻着账册,脸上的表情一点变化都没有,仿佛早就知道有这么一件事了。受他的态度影响,春瑛也丢开了原本的惊讶,饶有兴致地打量起书房中的摆设来。自从李攸成了亲,浣花轩重修,她就再也没进过这个内院了,这还是她头一回看到书房的摆设呢,说实话,感觉上不如从前李攸在正屋那个小书房清雅,屋里少了古人字画,反而多了些古玩珍宝。有些带着脂粉气,莫非是范熙如收拾的?这倒也算是妻子的职责之一。
李攸额上渐渐冒出了汗,呼吸也略放重了些。无法看出胡飞的心思,让他心中稍稍产生了一丝急躁。
胡飞翻完最后一页账册,又将它还给了李攸,然后微微一笑:“李三少的意思是……要将此物献到御前?为了什么?要知道这里头牵涉到的可不是一两家,当中有不少都是府上的世交亲友呢。”
李攸抿了抿嘴,握住账册:“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如今我们家陷入困境,须得做点什么,向圣上证明李家的忠心,再也没有比这个……更能证明我们的诚意了。我也知道……世家大族彼此联姻。世代交好,遇事时是个好帮手,却也是个**烦,在上位者看来,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圣上自然不会希望受人制肘。如今政局平静,圣上已经将逆党大部铲除,剩下的不过是些爪牙,不足为惧,等圣上腾出手来,我们这些曾经立下汗马功劳的世家显爵,便是他的眼中钉了。我先一步自断臂膀,一来是表明了忠心,二来……也是保全家族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