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峤心中叹了口气,有些后悔不该耳根子一软,让家中那些不成器的兄弟也跟来,就他和李思冲其实就足够了。
不过他又看了看李思冲。
其他人倒也罢了,李峤实在不太明白,为什么这位宰相嫡长子还在六品徘徊。
按理来说,年过三十岁后,升到五品是完全可行的。
哦,你说李思冲没有立过功劳啊?
这又不是升职明确的内卫,正常官职体系,无过就是功劳。
宰相的嫡长子,如果不能年轻高品,是看不起宰相,还是看不起吏部?
不过李敬玄如此作为,倒是让许多人十分敬仰,多有文人写诗诵之。
这才是一代贤相,绝不任人唯亲。
正想着呢,李思冲又皱眉道:“还真准时赴约啊,让我等相侯,啧啧,此人真是一如既往的骄狂!”
李彦确实是掐着点进来的。
古代没有时钟,但每过一个时辰,长安都会击鼓。
他就伴随着鼓声,一身便服,走入了醉今朝中。
李峤见了面容一喜,迎了上去:“元芳!”
私下聚会不称官职,李彦也称呼其字:“巨山!”
他来到席前,对着众人拱了拱手:“我来晚了,诸位见谅!”
他却不知道,李彦只是觉得他的表字好玩,同样还有获取情报的意思。
满饮一杯后,李彦就问道:“不知思冲兄如今任位何职?”
李思冲语气一下子淡了:“我领符宝郎一职。”
符宝郎,从六品上,属殿前都点检司,掌宝玺或金银等牌,是一个很边缘的官。
关键是,如果六年前李思冲就是刑部员外郎,那么他这六年时间,品级就是根本没变,手中的权力还小了。
李彦目光闪动。
李敬玄绝不是那样的人,给儿子安排这么个位置的话……
他念头转动,场面话还是得说:“此职殿前侍奉,事务磨练,可见李侍郎的一片苦心。”
这种话李思冲听得已经太多,以致于产生了逆反心理,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
不料接下来李彦说的,就与那些套话大不一样:“不过依我浅见,以思冲兄的英姿,任此职就屈才了!”
这话可没几个敢说,李思冲目光微微一亮:“元芳真这么想?”
李彦笑道:“思冲兄家学渊源,怀拥璞玉,理应德才良进,怎可屈居区区符宝郎,李侍郎虽是一片好意,但实在委屈思冲兄了啊!”
李思冲哈哈一笑,真正高兴起来:“过誉了!过誉了啊!”
不同人夸,效果也不一样,身边的那些勋贵子弟奉承之言他听多了,毫无感觉。
可这位一向不假颜色,却能冒着得罪当朝宰相的危险如此说,那是真的悦耳动听。
李思冲觉得这凉州蛮子变得颇为顺眼,起身相邀:“元芳,共舞一曲如何?”
李彦:“……”
失策了!
李彦已经融入了时代,一个人跳舞完全习惯,但和大男人一起跳,他还是敬谢不敏。
这也是他不喜欢跟这些勋贵子弟应酬的原因,动不动就要贴贴。
好在就在这时,高台之上的胡姬退下,几个优伶上台,开始表演小戏。
歌舞节目之后,就是文艺演出,这也是醉今朝生意红火的原因,相当于每夜都有晚会看。
而台上这一出小戏,讲的是南朝时,某位孝子为父尝粪的故事。
南朝一位官员,当上县令不到十天,就觉得心慌难受,感觉家里有事,立马辞官回家。
到家一看,果不其然,父亲生病了。
医生告诉他,要想知道他父亲的病情到底严重不严重,就只能靠尝粪便来辨别,要是苦的,就没什么大事,结果他一尝,发现是甜的,觉得天都塌了,果然不久后父亲病逝了。
先不说其中的槽点,此时台上表演,台下每个观众看着,神色都十分郑重,胡人都停止饮酒,不敢作声。
尤其是优伶演到**,尝出甜味时,李思冲突然红了眼眶,用手掩住眼睛,双肩颤动。
但似乎还是压抑不住心中的痛苦,大滴大滴的泪水,从脸颊滑落下来。
李彦愣住了:“这是……?”
李敬玄死了吗?他怎么不知道啊?还没吃席呢!
李峤赶紧解释道:“思冲慈孝,这是又思母心切了!”
其他勋贵子弟也纷纷出言。
有的夸赞李思冲纯孝,有的也开始捶胸顿足,嚎啕大哭,有的恨不得也冲上台一起表演。
“南北朝遗风啊……”
李彦十分无语。
没办法,这也是社会主旋律,表演孝道。
你单纯的孝顺,默默的赡养父母,不行,必须要表现出来,形式越夸张越好。
李治就是最好的例子,大慈恩寺怎么来的,他听到文德皇后的名字就嘤嘤哭泣。
李世民病重时,更是彻夜不眠的服侍,虽然也做了些别的事情,但那并不重要。
“等一等!”
就在这时,李彦目光一动,突然对着旁边席上的李峤问道:“思冲兄的母亲,逝世多久了,还如此悲伤?”
这问的虽然有些突兀,但李峤不疑有他,毕竟时间越长,还保持着如此悲伤,越显得孝顺,开口道:“五年了……”
“五年前吗?”
李彦眼神深冷下来:“原来如此,他是真的孝顺啊!”